木心先生的《温莎墓园日记》乍看之下,似乎是一个散文集。例如开篇的《美国喜剧》,写了很平常的生活小事,《上午的喜剧》部分写楼上的「我」看楼下兀立的女士,详细描写了女士三次不同的穿着,相当精彩,例如首次注意到的女子的打扮:
戴帽,背影窈窕,腿纤长,侧首时帽檐闪露下颌、尖,口唇、薄。服式经过悉心调理:白衫白裙白袜,黑高跟鞋黑稠腰带黑皮包黑草帽,帽缀白结——我笑了一下,为了风格,宜涂黑色的唇膏。
看过一些网络小说描写的女人穿着,纷繁华丽,好像他们真的在意女人穿什么似的。而木心先生勾勒人物外形仅用寥寥数词(窈窕、纤长、尖、薄),重点放在女子装扮的颜色上。这是散文的笔法。
而《下午的喜剧》一文充斥着议论,似乎为了举出论据,才讲了些好玩的事情(把「自由」比作墙洞,的确够新颖)。这样的文字,跟原来读过的以故事为主的短篇小说有很大不同。
可接着读下去,发现「我」的身份越来越多:《夏明珠》里的富家少爷,《完美的女友》里的工程师,《芳芳 NO.4》里的钢琴家……「我」也在文章中隐藏得越来越深,这才令人确信这是部短篇小说集。
先生不同的小说里,明显可以看出文风的不同,也暗暗与叙述者的身份契合。《美国喜剧》、《月亮出来了》的闲散跳跃,《夏明珠》、《温莎墓园日记》的沉重。读的过程中,我产生了这样的感觉:故事根据文风叙述方式的不同,是有不同的温度和触感的。故事可以是浪子酒桌上的海谈,也可以是沧桑老人烛光中的呢喃;故事可以是少女的欲说还休,也可以是失忆者颠倒的记忆碎片。读小说时若能捕获其感觉,或许能收获更多的感动。
与集子同名的《温莎墓园日记》采用日记体,更是将「散文小说」的特征发挥得淋漓尽致。传统短篇小说强调的故事情节隐藏于作者平淡的叙述中,花在温莎公爵和公爵夫人的爱情故事中的笔墨,竟不如对温莎墓园的描写多,仿佛故事只是墓园的附属品。但先生之所以这样写,或许本意并不在于温莎公爵夫妇的爱情故事,而是借此提供一个背景,来写俗世男女的痴情与薄情,就像文中的议论:
这分明是最通俗的无情滥情的一百年,所以蓦然追溯温莎公爵和公爵夫人的粼粼往事,古典的幽香使现代众生大感迷惑,宛如时光倒流,流得彼此眩然黯然,有人抑制不住惊叹,难道爱情真是,真是可能的吗?
集子还有很多好玩的故事,例如田螺姑娘、司机开车落崖(网上读过类似的段子,莫非木心先生才是原创?)……总体而言,小说很好读,语言也很优美,值得欣赏。
后记:
希望以后每周都能推荐一本书,原则上都是自己读过的,仅仅写出自己的所思所想。尽量每周一本吧。但不排除某些大部头的书,或是实在抽不出时间的话,就两周或三周一篇。如果真的能吸引爱书的人读上一读,然后互相交流,会令我感到非常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