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 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阁子中的浮生
过眼烟云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写完此句,搁笔抬眼,看见窗外似有春光婉转流动,冬去春来又是一载。
思绪随着这乍泄春光游走回八年前,那时妻子刚嫁到家中,我这阁子似乎有了久违的生气。
而在妻子来之前,这阁子不可谓阁子。圣贤讲求读万卷书,我似乎已经读了不少。四方墙壁内,除了书籍并无他物。也就是在这样的寂寥的环境中,我读书写作,与往圣有所神交。回忆起那段日子,我也十分感激,正是那段踽踽独行的经历,才让我明白书籍之外生活本身的意义。
妻子嫁到我家来,常向我问一些旧时的事情,有时伏在桌旁学写字。每每看着妻子,我才觉得此时这阁子才可谓阁子。有次她回娘家探亲,回来转述她的小妹妹们的话说:“听说姐姐家有个小阁楼,那么,什么叫小阁楼呢?” 我心里明白,妻子转述这问题,不是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答案——这个阁子中的奥妙自然是不在其中的人难以理解的,它就好像顽皮小男孩的口袋,装载着无数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乐趣和记忆。
妻子在这阁子不长的时日里,我最爱清夏的傍晚。太阳尚未西沉,但也敛起了昼间的热气。我在阁子里看了一天的书,这时立在南向的窗前小憩。庭院、阶前却静悄悄的,小鸟不时飞下来啄食,人到它前面去也不离开。 此时妻子在院内摘菜生火,准备晚饭。灶台上下皆是妻子一人忙碌,却鲜有埋怨。累时她就坐在石阶上望着西面被太阳映红的晚霞出神。妻子的脸庞也似乎被落日的余晖染上了绝美的粉脂。
此时的院子里异常静谧,耳里只能听到灶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我最享受的此刻,在书中从未曾读过,在别处也从未见过——但却令人心生一种安稳,使人愿意永远的活下去。
妻子去世后这两年,我卧病多日,百无聊赖时常忆起在阁子里的光景。我很长时间生病卧床没有什么(精神上的)寄托,就派人再次修缮南阁子,格局跟过去稍有不同。我明白这阁子在,有些东西就不会那么容易丢弃,而我也没有像刚刚失去妻子那般悲恸,我也要好好活下去,只有我活着,对妻子的这一份思念才能绵绵而不断绝。现在我坐在桌前出神,脑海中的画面渐渐模糊,只有那株枇杷树立在庭院里,在微风中窸窸窣窣地轻轻摇曳,每一声都摇进我的心里,久久不能弥散。
可是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简介】过眼烟云:行过很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品尝过许多种类的美食,终于囿于厨房、诗书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