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台到座位的距离,可以听清店长和初良的对话,三人之间的气氛一直就很微妙。初良盯着琉声的时间有些久,却是陈乾察觉到了这种视线,反应慢了半拍。
“不……不是吧!”陈乾故意夸张地瞪大眼睛,停顿了几秒,看琉声的样子,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真的这么想?”
“反正……”
“你家里不是也希望你出国吗?”
“别提了,我真的不想出国。”
“那你想考这个专业的事,跟家里说了没有?”
“肯定没啊……”琉声懒懒的拖着长腔,“我要是说了的话他们肯定马上就给我绑出国外去,本来我不想出国就够他们受的了,再要是提这个……”
“不是,”陈乾打断她,“你真的认真考虑过了没有?”
“……”琉声趴在桌上,脸埋进臂弯里。
“你这考研完全跨了一个领域啊……”陈乾索性放下酒杯,正经地对着琉声说,“而且你也不是专业学美术的,基础不如人家,咱们学校也没有这样的专业可以让你打听消息,这也太难了点。”
琉声哼哼唧唧地说着:“我觉得我能画画,又不是完全不行……再说了我前几年不是也……”
“好了,你想玩的也够了,你就不能从自己真正的情况出发实实在在的考虑考虑。”
“唉……我呢……”琉声露出一半脸,拿手指僵硬地转着杯子,晶莹的玻璃上突然映出站在一旁的初良的身影,她猛地回过神来。
“我觉得不是没机会的。”琉声突然坐直身子,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我之前都不明白,现在也是,有些事交给别人办是不行的,只有自己试试才知道到底是该坚持还是放弃。”
后仰着脖子,抬着头,眼睛却微微向下,这是琉声在底气不足时习惯做出的动作,虽然看起来像是很高傲一样,但最了解她的陈乾却知道,这个时候不晓得她又在怕些什么。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啊你……”
“好啦,你送我回去吧,这大半夜的。”琉声匆匆抓起自己的包,“下次我再请你好了,这次的酒淡的像水一样。”
“走了老板。”陈乾匆匆喝完杯里的酒,跟店长结了账。出门前瞥了初良一眼,只觉得这个动作僵硬地擦着桌子的大男孩看起来有些眼熟。
从冷气十足的酒馆里出来,大街上扑面而来一股热浪,混着一成不变的污浊气味,雨后短促的清新感早已不见。夜晚的霓虹灯里,城市开始显现出它真正的模样。
“换一家吧。”走在前面的琉声突然说。
“我还以为你要回去了。怎么,刚刚有话没说完吗?”
琉声别别扭扭的转过身来:“有学弟在。”
“啊……就是当年你特选进学生会的那个小可爱?”陈乾总算记起来,“宣传部的是吧?画画特别好,当时是和那个仲樾闹了别……”
突然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提到的东西,陈乾赶忙转换话题:“这个特选制度啊,没想到这么不长久,难道学生会连个能知人善任的人都没有了?怎么可能实施不下去,摆明了就是要针对我。其实我要出国,早就决定大三不干学生会了,之前有些锅我背也就是背了,可你怎么也这么倒……”
“倒霉的可不止我一个。”琉声一下拉下脸,“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英语学厉害了连句人话都不会说了是吧!”
“我错了……”
“受不了你,之前在学生会,讲个话都得我给你打草稿。我就奇怪你既然那么会办事,怎么就不会说话了。你说你这要是去了美国可怎么办,回头哪句话说差了,人家不得打死你!。”
“我……我这也是……”
“行了,你不用安慰我。”琉声把脚步一停,“我没生气。”
“真没生气?”
“真、没、生、气。”季琉声瞪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哈……那就好……”陈乾长舒了一口气,像是通过了一场大考验似的。
深夜之中的城市显现出原形,琉声也只能在陈乾这种关系不能更好的朋友面前使出自己真正的性子:才没有在人前的那么精干!往好了说,脾气犟,嘴巴快,事儿还贼多;往不好了说,又没自信,又爱瞎想,脸皮还薄。可能是天生一双大眼瞪起来吓人,才让人觉得她高冷,可实际上,那双大眼瞪起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她心里有多么不踏实呢。
所以,陈乾心疼她就心疼在她总是用自己性格上的缺点把工作做好,表现出来就是谨小慎微,完美主义;可即便是做好了,她心里总还是害怕着。之前是因为自己在工作上能给她支持,才能让她觉得踏实,现如今没了学生会的差事,空下来的那些时间,真不知道她是会拿来想学习,还是会……
“唉……智障!”陈乾忍不住吐槽一句。
“你才智障。”
“别瞪眼了,瞪起来跟昆虫的复眼一样。”
“滚滚滚!”
两人在大街上走着,没再看见什么想去的店子。马路上的车辆已经很少,于是从便利店买了几罐听装啤酒喝着闲逛。在室外,不受什么环境的限制,这种漫无目的的自由感觉会让人上瘾。
两人倚在人行道的护栏上。
“和你女朋友怎么样?”
“还好吧,但我觉得她差不多也厌倦了。”
“如果你能感觉到她厌倦的话,是不是说明你也开始厌倦了啊。”
“我可不想被你说……”陈乾撇了撇嘴。
“真是饱暖思淫欲。”琉声喝完一罐酒,“之前忙的时候,都没心思想这想那的。”
“说的好像你之前不想似的。”
“哼。”琉声不屑的哼了一声,“现在不想了。”
“骗谁呢。”
“真的,那么信不过我吗?”琉声盯着手里的铝罐,潮湿的银色边缘反射出阻滞的光。
陈乾想了想,没有接话。
“我本来就不是感情丰富的人,”琉声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对我这种人来说,做什么,喜欢什么,喜欢谁,都是一样的。”
“……”
“我知道你担心我还惦记着……”
“你不勉强自己说也可以。”
一阵车流从马路上喧闹而过,被弄脏的积水迟缓地跳了起来。
“就算是还惦记着,也不像是以前那种感觉了。如果硬说还有感情的话,应该就是同情了吧……毕竟我和他像之前那么活着都很累,可他现在还是那样,怎么样都说不动,也没办法。”
“……没事吧你?”
“不说的话万一以后就没机会了。”
几辆机车嘶叫着嚣张而过,将说话的人的声调带的有些扭曲。
“……”
“犟嘴。”陈乾叹了口气,“你要是能哭出来的话,是不是就没事了。”
“那还是算了。”琉声爽朗的笑了几声,看起来真的像是已经没事了一样。
说了小瞧她的话了啊,陈乾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