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好怎么告诉你我的故事,毕竟老子一条雌蛇刚学会打字,放屁,才不是用尾巴尖,老早就修成人了!
估计你们也不惊讶,毕竟这年头儿,要是修不成人,才被笑话吧。
老子刚破壳那阵儿,赶上你们人类打仗呢,哪儿哪儿都是冲啊杀啊的,后来听说老秦家的儿子有出息,打了好些年仗,总归是让天下人都听话了?听不听话我不知道,就知道那时候天真冷,冬天更是,好几次冬眠老子都差不点儿没醒过来,那时候吃的虽然多,但是难找,总归是活下来了,真费劲。
老子不是故意要修个什么仙啊妖啊的,也不知道得了什么机缘,反正该吃吃该喝喝,该蜕皮就蜕皮,只是有一天看见个人指着我说,哎妈呀,这长虫咋这大!我才想着原来自己过了这么多年月了。
我也说不好自己是个什么品种,反正咬一口,咬得动就吃,也不挑,蛇类没什么视觉,整个儿一睁眼瞎,听别的妖怪说我是青色的,跟竹子似的,我没见过,不知道啥是竹子。
后来人们南来北往,我偷摸儿藏在角落,最后落脚在西湖,那时候我身量挺大了,大白天都不敢出来,蛇生艰难,听原来山头儿的黄皮子说有种人类叫捕蛇人,专挑我们杀,你说我们没招人没惹人的,哎呀。
我命好,没见到过捕蛇人,只是身量越来越大,后来经过一只狐狸点拨,才知道还能成妖,只不过还得修炼,这三年和三十年的妖当然不一样了,三年的一张嘴也就吓人一下,三十年的张嘴,是不是能吓你很久啊!
我成妖,算是表较慢的吧,后来修成人跟别的妖怪聊天,他们不是遇到高人指点就是得了什么宝贝,像我这种纯靠自己修炼的还不算多,就算是自己,我也不觉得日子难过,潜在西湖底,看着游湖画舫里的女人唱着秦淮景,尝着倒在湖里的慕怀春,偶尔兴致来了就化成人形,跑画舫里看着漂亮女人唱曲儿跳舞,时间也就不紧不慢。
你知道妖怪修炼到一定年头要遭雷劈吧?你们那儿叫什么......渡劫?说来惭愧,我修成人倒是早,可是这雷呀,我挨过好几回也没渡成,每次被劈就要从头再来,跟特么闹着玩似的,最近这次还是......我看看啊,好像有五百年还是三百年来着?
那天早起天儿就不怎么地,阴戚戚的,一下雨水里就憋得慌,我浮上来看见天边带着紫光,心里琢磨着这是哪位道友要渡劫啊?正乐呢,就见天雷隐在云里,越来越近,我心想不对啊,这十里八村儿的,除了我没见过别的妖怪啊!卧槽!这是要完!这是奔着我来的啊!
哎呀我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但是根本躲不掉啊。我化了人形,往湖中仰面一漂,闭着眼心想赶紧劈,劈不死老子过几年又是条好蛇。
漂着没一会儿,我感觉有人拿棍儿捅咕我,给我吓一跳,我这一扑腾,还给捅咕我的人吓一跳。
卧槽这是个活的!来的是个男人,瞪着眼睛手里拿着根树枝,看我一动,拎着我袖子往船上拽。
我靠你谁啊!
你泡傻了么?眼瞅要下雨了,漂湖面上装什么死呢这是!
我这一没反应过来,被这傻狍子连拉带拽的弄上了船,直到天雷炸在不远的湖面,给我吓的一个激灵,我靠这雷要是误伤了人,还不是都算在我头上!那老子这百八十年算是白熬了!
我翻身就要往湖里跳,这傻狍子劲儿倒是大,两条手臂跟藤条似的,给我缠住。有啥事儿姑娘这么想不开!看姑娘也不像个愚笨之人!啥事儿解决不了非要跳湖的!
我靠!老子又不傻!我要是不跳你受得住这雷么!关键这玩意儿你死了算我脑袋上算怎么回事儿!我这儿挣得厉害,这傻狍子手臂越收越紧。
哎你咋不动了?男人晃了晃手臂。
你......你特么勒着我麻筋儿了!
反过来说这天劫,兴许是有人类在,天雷的势头渐渐小了,这是......过去了?
看我眼巴巴望着天边儿,这傻狍子嘴里嘚吧嘚吧,什么别想不开啊,什么别跳湖啊,什么还得花钱捞人啊。等会儿,你是干嘛的?
傻狍子瞪了眼看看我,把头低下了。
你倒是说话啊,刚才救死扶伤那劲儿呢!
男人抿抿嘴巴,张嘴说了几个词儿,我没听见。
大点声!
捞......捞人的。
啊?
我说,我是这湖里捞死人的!
这湖里哪有死人?老子跟这湖里住了这么长时间,有死人我能不知道?
男人倒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你不怕我?
怕你什么?
他们都说,我不祥。男人耷拉着脑袋,眼角眉梢都透着委屈。
就因为你捞死人?
嗯。
怎么想着干这个?
我得挣钱。
挣钱干嘛?
学医。像是说到什么开心的事儿,男人眉眼弯弯。
怎么想着干这个挣钱?
这个......能挣的多点儿。
行。我拍拍手,站起来。你这也算救我一命。我手一翻,掌心多了几张大额的银票。呐,给你。
这不行,我不能收。
呆子,又不是白白送你,我可是要收利息的。
男人楞在那儿不动。
不要?凭你自己划船挣钱要挣到哪百年?真不要?我晃晃银票。不要我可收起来了。
姑娘告诉我姓名,待来日我定会本利一起还。
我就住这儿,没名儿。
姑娘莫要玩笑。
要不,你给我一个名儿?
男人笑了笑。姑娘一身青衫,叫绿腰可好?嬛嬛一袅楚宫腰,姑娘生得漂亮,比得那楚王的皇妃。
我耸耸肩,反正我也听不懂,叫什么都无所谓。见他说完我便想转身入湖,男人一扯我衣袖。姑娘莫不是还想不开。
我这一回神,这傻狍子倒是个死心眼儿。送我回岸边儿。
好。
等船靠岸,我便急于下船绕过湖边,男人又一手拦在我身前。姑娘,我日后如何找你?
我背手向后摸了个骨哨出来。我就住这儿附近,若找我便吹哨儿,听见了我便来寻你。
姑娘放心,我不会食言。
哎呀放心放心,我可以走了么?
男人耳朵倒是红了。姑娘请。
我没期待骨哨会响,就像我没想过那男人会还钱,可是后来,我被一条白蛇赶出了西湖,没办法啊,人家有本事比我厉害,人家活的长,都快半仙了。
离开西湖我就过上了居无定所的日子,本身没什么家当,又可以维持人形,就没有必要非住在固定的地方。
我没什么赚钱的本事,会的也就一曲秦淮景,每天也懒洋洋的没个精神,更别说到冬日里要冬眠了。
所以我进了西湖边儿的青楼,做起了烟花街的生意,等有人叫我陪客,就捏个法决让他自己跟幻象玩儿,自己歪在一边儿躺着看着男人们不好看的嘴脸。
我一袭青衣,容颜不改,时间一长就传出花名,青姑娘一曲秦淮景惹得富家公子竞相追捧。
我没想过再见他时会是什么光景,只是鸨母派人来请我,说是京城贵胄来西湖游景,万般交待一定要伺候人高兴,我懒洋洋是应了,等我要进房门,里面的丫鬟小倌儿早就被搂抱成一片,淫词艳曲儿也是毫不避嫌。
他太显眼了,直愣愣的坐在一片狼藉当中,身上挂着一个小倌儿跟一个陪酒的姑娘,任人怎么劝,眉头也不松开,酒水倒是没少喝,自己一杯一杯喝着。眼睛看到我身上时,直楞楞的。团扇遮了嘴角的笑,我也晃着腰进了房门。
原来他才是最大的官儿,书念得好,进了宫当上了医官,这次算是回乡省亲。见到我就直接拽了我进了隔间房间。
姑娘,当真是你!我找了你好久,年年在湖边等,可你从未现身。
废话,我让人家连踢带踹撵出家门,你去哪儿找我?我眼睛一转。小女家门不幸,遭了横祸,无以为生,只能进了这烟花地求得生活。说着我还假模假样压了压眼角。
姑娘......姑娘莫急,在下当初说的话至今作数。男人急的脑门起了薄汗。若是姑娘愿意,在下......在下愿为姑娘赎身。
赎身?可我只会唱曲儿,赎我出去,你让我何以为生?难道......我凑近看他眼睫。你要娶我?
男人耳朵都红了。在下......姑娘若不嫌弃......当真是磕磕巴巴,话都说不完全。
官爷。我敛了笑。先不说我愿不愿意,你当真要替我赎身?如今你是京城高官,赎了我带回京城你要如何安置?让我做了通房小妾?还是八抬大轿娶我当正房?你自己不当回事儿,在朝为官,你受得了这官场的闲言碎语?
男人显然是脑袋一热,被我一通呛白,脸憋的通红。
官爷,先前的钱就当我行善积德,如今你高升我也没什么要求,既然官爷到这烟花地来,图的就是个快活,我本意在此过生活,还请官爷不要阻我。
一席话说出来,男人低着头不讲话。官爷,我这一曲秦淮景唱的还不错,不然您赏个脸听听?
姑娘,青姑娘,我无意冒犯,刚刚的话是我唐突,待我想得明白,再来说与姑娘。说完男人撩袍便走了。
傻子。我摇了团扇,晃回自己屋。
我倒是领教了这男人的执着,他日日来找我,终是给我赎了身,只告诉我先跟他回京城,好好想想未来怎么办,想做什么他可以给我些钱,不想做事就在府里。
我没拒绝,反正我一妖怪,到哪儿都一样。
在京城里日子过得闲,我什么事儿也不做,眼看着要到冬天了,我愈发懒得动,一天恨不得不起床。
吱嘎,门被推开,我听见声音动动身子,眼皮闭起来一片橘黄,这个时辰,他当值回来了?
听丫鬟说你还在睡着,我进来看看,你最近昏昏欲睡,也不见精神,伸手。
又号脉?手腕被温热包围,指尖在腕口摩挲的一会儿。你身子如此寒凉,怎的睡得如此多?
嗯。我眼皮都睁不开,嘴里嘟嘟囔囔。我冷,给我多床被子。
身边也没了声音,过一会儿,被子里被塞进个包好的汤婆子,暖乎乎的,身上的凉都被赶走。
汤婆子凉了直接叫人给你换,被子让丫鬟去取了等会儿拿过来给你。他伸手探了探我额头,暖和。有事叫我。
后来他说什么我都不知道了,暖和,舒坦。有时候太阳好,我就起床懒洋洋待一会儿,听丫头们说,他在太医院平步青云,很快就当了掌执,也听得她们咬耳朵说老爷对夫人真好,每日回府必到暖阁里看夫人。反正零零碎碎,都是他很好,日子过得好,他待我好。
时间慢慢走,也走得两三个冬天了。正赶上春天,我睡够了,这几天精神好,白日里也能等到他回府。
绿腰。
回来啦。我放下书,冲他笑。
他楞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再抬头,我看到他耳朵红红的。绿腰,聊一下?
好啊。
我随他来到内室,他顺手递给我个手炉,抖开毯子盖在我腿上,边边角角也塞好。绿腰,我们聊聊。
嗯。
呃......我知道,你......不是凡人。
嗯?
你......自我见过你到现在,你容颜不曾有丝毫改变,每到冬天就长睡不爱醒,身子寒凉怕冷,夏天身上也不见暖,也从不见你出汗,虽然不怕雄黄但是能躲就躲,宅子里从不见老鼠飞虫,家里有些驱蛇效用的药只要我沾了味道你就再不近我身,绿腰,你信我吗?
信不信又如何?
绿腰,我知你不是凡人,可不管你是什么,我绝不会泄露出去,我发誓。男人认真的眼神看得我发笑,绿腰,你是不是不信我?
不啊,我不怕你知道。
这么说,你......
嗯,我是蛇妖。
室内陷入诡异的安静,我正了正身子。许留白,我从未隐瞒什么,你心细,留心到这些不奇怪,我是蛇妖,很久之前修得人形,也会些法术,日子一久我跟人也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活得久些罢了。
绿腰,我与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今日你我这些话也断不会叫别人听了去拿来为难你。
我知道,你不会。
我一早便知道这许留白动了心,见我脸红,逗弄几句便连耳朵也跟着发热,外人面前冷冷清清的样子,对着我细心又和颜悦色,早就听丫鬟们说这许太医被官宦人家的姑娘小姐们倾心许久,也不见有个好脸色,对着府里这不知姓甚名谁的女人却是一脸疼惜纵容。
我没动过心,不知道怎么爱人,也没见过许留白对着别的女人笑,我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他。
绿腰,我倾心于你,你愿不愿与我共结连理。
好。
这样简单,我便嫁了他。外头的疯话我不是没听过,左不过说我没名没分,硬赖在他身边不走,强求他娶了我。
他对我越来越好,细心体贴,哄我开心顾我周到,府里嘴快的丫鬟很快将我夫妻二人和顺的美名传了出去。
突发的战事让他很快被指派到边陲,临走之时他只告诉我等他,我应了,可是到底放心不下,用了神通,让我日日都能知他平安与否。
可战争无眼,还是将他重伤,弥留之际我用了妖法要将他强救回来,他只握了我的手。我知你并未全意爱我,只是我是你最佳之选,你不要耗费自己强救于我,这予我,实在太重,留我于世若无你,这后半生,我怕是无有半点欢愉,你好好活,若有来世,望你能识得真心,也不枉我尽心爱过你。他在我怀里合眼,这失去之苦灼得心肺苦疼。
我飞入阎罗殿要强换于他,阎罗说他此世命数本该就此完结,我若强换他生,他便再无轮回的可能。
后来我遣散满府众人,一把火烧了府邸。潜心在西湖修炼,那白蛇听了我的故事,便与我结伴在湖底,知我过得辛苦,便劝我不要再等,我摇头无语,白蛇也不再劝慰。
只是不知道又过了几世,白蛇找到她的有缘人要去报恩,邀我同去免得我整日伤神,我便与她称姐妹,随他们在人间生活。白蛇通晓医理,他夫妻二人便想开个医馆为生,白蛇丈夫友人听闻此信便传话要来合开,因事物太多,二人就托我来港口接人。
姑娘芳名?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回头,便是熟悉的笑。
绿腰。
嬛嬛一袅楚宫腰?姑娘生得漂亮,比得上楚王的皇妃。
不知先生姓名?
在下,许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