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沐是一个游者,从最远的记忆开始,他就是。他走过了高山草原,跨过了溪流桥墩,见惯了花草树木,熟悉了蚊虫鸟兽。这是一种本能,或许仅仅是一种惯性。“继续......”这个声音一直萦绕在的阿沐心头。
阿沐已经在这片戈壁走了好几天了。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可是不曾想,这个地方大的出奇。在浑浑噩噩,摇曳地步伐里,下一秒他不知道自己拥抱的天使还是恶魔。
一天,阿沐脱力地坐在地上。不禁意间,他瞥到了一丝烟土。布满血丝的眼球直勾勾地,望着天空,停顿了好久。戈壁的尽头,一缕缕青烟摇摇直上。
“炊烟!”阿沐一眼认定,这就是炊烟。他兴奋极了,磕磕绊绊地朝走去。干裂脱皮地嘴唇哆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直到一座小木屋出现在眼前。
屋顶上炊烟袅袅,整个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甜味,阿沐觉得自己全身都香喷喷地。这个味道,他觉得自己应该熟悉。越发浓厚地味道,最大化地激发了阿沐的味蕾,神经还有记忆。他知道了那是什么,阿沐的双脚不自觉地向木屋靠近。
他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咯吱”一声,厚厚地灰尘扑面而来,呛地他连咳了好几声。透过门缝的太阳光线,在幽暗的地面上,形成一个长长地四边形,一个曼妙地身影正对着前方坐着,一动也不动。饥饿突如其来,“咕......咕......”地声音,堂而皇之地响彻四周。阿沐尴尬地压着肚子,沉默了几秒,舔了舔发白、硬邦的嘴唇,眼里中透着点侥幸。
“请问,可以给我一碗粥吗?”
前面那人,没有回头,只是伸着袖子,指了指左边。阿沐不明所以,只得顺着那人指示的方向看去,左边是幽暗的一片。他扒拉着眼睛,吃力地想从黑暗里,找到那人提示的东西。最后,他看到稍远处,有个桌子腿似的东西横在一旁。阿沐踱着脚朝那边摸去,竟然是一个桌子。随即他又发现,桌子上面有一碗热腾腾地粥。许是渴望已久,他挽起袖子,端起碗来一股脑儿的就给喝掉了。腹部热烘烘地,喉间仿一股香甜。阿沐伸出舌头,舔着嘴角,他觉得,那人给予的善意,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
“这粥真香,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粥。”阿沐的声音很沙哑,话语间透着无比的感激和激动。他有点不好意思,或许,是因为方才的狼吞虎咽,很不礼貌。又或许,是因为是平白盛了别人的恩情,心里愧疚。
他想把身上仅有的一块金子送给那人。不想话到了嘴边,黑压压地左边,有什么东西蜷缩着似的,蹭地地板“咯吱咯吱”地响。突地,“哐”地一声,整个桌子被掀倒在地上,连同刚喝完的粥碗,掉到在了地上碎成了片儿。
阿沐皱起了眉头,试图让自己的眼睛,尽快地适应黑暗。隐约间,地上有似乎好几个身影,争先抢后地匍匐着向前攒动。枯瘦如骨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抓起地上散落的碎片,暗色的舌头不停地,舔着所剩无几的汤汁。他说不清楚这些趴在地上的,是人还是什么东西。他们黑黢黢地,披着泥凝结成的痂壳一样的东西,脑袋疯癫的晃着,说不上来是兴奋还是痛苦的表现。总之,阿沐呆了。
领头的那个一个转身,扑的一下,就跳到了他的脚底下。阿沐只得一个趔趄,整个屁股瘫在地上。借着门外的光线,他的瞳孔一下子放大,满目惊恐:横的竖的,一条一条的暗红道子,在他们的脑袋上,勾勒出一个个狰狞的网格。上面夹杂的大小碎瓷片,随着身体的起伏,掉了,又蹭了上去。鲜红的血一直流,流到了地上,又被添得一干二净,宛若传说中地狱的恶鬼。
“留下来,你不再一个人。”苍老而凄苦地声音从不远的高处传了过来。
阿沐往后缩了缩,手脚并用,爬起身子来,快速地跑到门口。他整个神经高度紧张,盯着前面恶鬼的动静,又谨慎地环顾四周,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没有老太太般的人出现,阿沐想到了一个可能,哆嗦地说:“恐惧让我孤独。”
“起码你活着。”之前那个像雕塑一般的人站着,朝门口走来。粗制的麻布落下厚厚地灰尘,阿沐看到的是一副充满褶皱、毫无生气的脸。明显地,她被门外的太阳光刺痛了双眼,可依然坚持不懈地努力睁开眼睛。
“在这里才能活。”她一步一步地朝阿沐走了过来。缓缓地咧开嘴巴,松弛的脸皮一下子多了好多肉条,好像枯树的藤条。挂着诡异笑容的她,宛如拿着镰刀的死神一般。
“快走。”阿沐的心这么告诉他,他二话不说就照做了。他一个反身,猛地拉起了门,抄起地上的棍子堵在门口,三步作两步地落荒而逃。嘴边的恶心突如其来,一路上他边跑边吐。胃里翻腾闹腾的那碗粥,好像恶鬼掺了泥的血,又好像奇怪妇人的满脸横褶。
“你这个自私的游人......我受不了了。”身后气急败坏地谩骂声,逐渐地多了些哭腔,然后是抽泣,最后散落在整片戈壁上。
阿沐一刻也没敢停歇。那些和着鲜血的碎渣子,苍老脸颊下的曼妙身姿,如同鬼魅一般,追在阿沐的身后,藏在他的发梢上,扯着他的耳垂,哭诉着他们的苦楚。阿沐冲着前方的小溪,一个不堪,重重地跌倒昏厥了过去。
阿沐的头昏沉沉地,微弱的灯火让他越发地难受。身旁“咯”的一下,阿沐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双手握拳,死死盯着声音前面。
很明显,对方被吓着了。明亮的大眼睛慌乱无措地看着阿沐,这是一个很好看的姑娘。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热毛巾搭在床边。又往后退了退,往床前的煤油灯里,添了些灯油,挑了挑灯芯。“呲”,灯火一下子旺了起来。随着火苗的跳跃,地面的两个影子也抖动了一下。
“我洗衣服的时候,看见的你。”女子先开口了。
阿沐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生生地从嘴里憋出两个字“谢谢。”除了这两个字,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渐渐地,阿沐和姑娘熟络了。这里是一片滩地,按照姑娘的说法,这里是戈壁的边缘地带。他喜欢上了这里的阳光,不知为何,他总是感觉在太阳下的草地上坐着,很是舒服。他跟姑娘说了好多旅途中的见闻,比如:比人还大的鱼,从地上穿出来枝条独木成林,夜间成群结队的萤火虫。他告诉姑娘,自己是从戈壁穿过来的,却隐瞒了那个遗世独立的惊魂木屋,他怕吓到她。
“你从哪里来?”姑娘倚着阿沐的肩膀,轻轻地问。
阿沐望着前方,鱼肚皮般的天空,思量了很久:“对不起,我忘记了。”
“那你要去哪里?”还是方才的语气。可阿沐还是无法回答。
一周后,阿沐准备动身离开。他找了一张纸,画下了自己最喜欢的太阳,阳光下的女孩笑得很是灿烂。本来是想画太阳的,可画着画着,阿沐想到了女孩,就随手填了上去,似乎这样才算完美。他把纸认真地叠好,放在胸前,推开门走了出去。
“阿沐,阿沐。”身后的呼喊声,让阿沐停下了脚步,是女孩的声音。女孩娇嫩的脸红彤彤地,她大口呼气的模样,阿沐看着却很是伤感。
“你留下来好吗?这里就是你的家。”女孩认真又羞涩的表情,让阿沐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对不起,我不能留在这里。”阿沐坦诚地回答。他承认,这里的太阳很美,在这里很开心,可是他必须走。
阿沐背过身去,他仿佛已经看到女孩失望的神情。心里空落落地,好像心脏停止了跳动。阿沐不知道,怎么才能从心里剜掉这个多余的感觉,他没有任何经验。
“或许,你可以跟我一起走。”阿沐试探地问。
等了好久,没有任何答案。阿沐独自一人踏上未知的旅程,离开了。
太阳下山了,背对着守望人的热泪,阿沐怀着一颗失落的心,继续踏上未知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