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9日

      七月十号，爸爸突发性脑病住进了医院，因为焦躁不安，在普通病房无法正常医治的情况下，七月十三号转入ICU病房。

      今天是爸爸进ICU的第五天，昨天去看，医生说今天可以拔管了，今天满怀信心去看，心想可以和他说上话。但是在我一边换消毒服时，护士告诉我，本来今天准备给他转科室的，但他还没有醒。我心里打了一个寒颤，我以为，只要镇静剂一停就可以和他说话。护士的话给我心头来了一个打击。

      我来到爸爸的病床前，另外的一个护士让我叫他，我一边轻拍，一边喊爸爸，他的小腿时而动了一下，然后我再喊，他的眼皮有所反应。眼角还有泪痕。吸痰管子已经拔掉了，只有呼吸管还插着。

      给他擦了擦流出来的痰液，腿上按摩了，主治医生来了，给我说，因为爸爸年龄大了，再加上肾脏没功能了，所以镇静剂的药效去除时间要比一般的病人久。正常病人只要一停，就会醒，但是他这种情况，以前碰到过停了第五天才醒的都有。

    听了医生的临床经验介绍，我稍微放心了。医生说，他对熟悉的声音反应大些，于是我让妈和他视频，妈在那头不停地喊，我明显看到他的眼皮动得频繁些了。后来，我给他说：“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这一次，他的呼吸很急促，大约有三分钟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这句话刺激到了他。在进来之前，他一直很害怕一个人呆在病房。难道是我的话真刺激到了他？

      但愿明早的情况会好起来。

7月20日

      今天哥哥十二点接到医院的电话要他签字，医生说要去把爸爸从ICU接出来推到CT室做个CT。我问，清醒了没 医生的回答仍是因为肾脏功能不醒要慢慢醒。

      我真的有点担心他不会正常醒过来。昨晚妈打电话来问爸爸的病情，非常担心爸爸不会醒来。我安慰她肯定会醒过来的，其实这只是我的期望而已，连续用了五天镇静剂，常人手术用两三个小时都要很久才能够清醒，何况全身病这么多，肾脏功能没有，脑部还有问题的病人呢？

      一会哥哥在群里说，有个好消息，今天排尿800ML，因为肾脏坏了平时不排尿。我问是不是打针了的原因，医生说没有打针。这真的是好消息吗？但愿如此！

7月21日

      今天还是哥哥去医院看的爸爸，从视频中，我看到哥哥在他的耳边喊，提示若听得到就动一下眼睛皮。爸爸，也就动了两下，这说明 他的意识是清晰的。但是，眼睛无法睁开，因为插的管子，也无法说话。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晚上妈打电话问爸爸的情况，尽管我们家庭群里已经发了视频 ，但是我想，她不是不了解，而是想和我聊哈爸爸的病情 是担心他不会好起来。我又安慰了一下妈：今天都会配合眨眼睛了，肯定会好起来的！挂了电话，我仍然信心十足。

7月22日

      今天是我去看爸爸的日子，医生上午打电话，要求去医院签字，说是要做个检查。前天才做检查，今天又会做什么检查呢？真的难醒过来吗？

      十二点半我来到医院，医生说要我等到下午两点半。我就这样在ICU病房外一直等着……

      两点四十分，医生喊我进去签字，原因是爸爸体内缺血。另外给我几个好消息：一是从昨天到今天，通过尿液检查二十四小时排了939毫升尿液。二是他有刺痛反应。今早眼睛半睁了一会儿。（昨天哥哥去看他喊他只是皱眉头，动眼皮，前天的尿液是840毫升）三是心脏功能有所好转。痰液没有以前那么多了，能够正常供氧。体内其它指数都比较正常。

      他是高龄病人，像他这样的病人 以前醒过来很慢的也有，有的也没有醒过来。但是他的情况比以前的高龄病人情况稍微好点。接下来他们约脑神科医生来会诊，然后约的核磁，时间大概三天左右，要进一步看看脑内是否出现问题。

7月22日

      今天下午四点半去看爸爸，医生说他早上还睁了几分钟眼睛，我刚进去时是睡眠状态。我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 然后凑到耳边喊了几声爸爸，他突然睁开了眼睛。我很兴奋，问他想不想妈，他眨了眨眼，我连忙打开视频，弟弟为了不让妈难过，正带妈去送货的路上。我让他们把车停在路旁和爸爸讲话，两边都看到了，妈很高兴，爸爸情绪也比较好。

7月23日

    今天在学校上班，十点多的时候突然接到哥哥的电话，问我有时间没，爸爸管子拔了，要我去陪他说哈话，医院还需要签字。我以为是去做核磁，连忙来到医院。

      在重症监护室厚厚的门外，就能够听到粗重的呼吸声，估计是爸爸，难道躁动症状还没有好转？

      来到病床前，我喊他，他睁着眼睛，意识清晰。眼角还有眼泪。我对他说：“今天拔管了是不是舒服多了？昨天我也来看了你，你今天比昨天好多了。刚进来的时候，你的尿液里有很多细菌，医生把你那些被感染的尿液全部导出来了。前天排840毫升尿液，昨天排了930毫升尿液。你以前透析的时候是不排尿的哦。”听了我的话，他情绪平静多了。时不时还在咳，会有很多痰，护士隔一分钟就要给他吸一次痰。一会医生把我喊到外面签字，说是要输白蛋白，我问她，神经科医生会诊没有 ？医生说昨天下午来过。现在最复杂的是痰还是很多，和刚进来的时候差不多 ，咳不出来。医生要帮他翻身，活动身子看有没有效果，如果没效果，估计还要插管。和医生交流完后就再也不让我去看爸爸了， 如果要看下午四点来。

      下午四点我来到病房外，恰好弟弟也来了。但是医生只让一个人进，我只有在外面等他了。但愿下午有所好转……

      晚上十点半，本已经在沙发上睡着的我突然电话响了，是哥哥打来的，他说因为爸爸的痰很多，咳不出来，所以又要插管。大便也多，护士需要我们送护垫。爸爸啊，为什么老了这么多病折磨你呢？

7月26日

      昨天我下午四点看爸爸，他腿子能够动，但是喊他没反应。管床医生下班了，和另外一个医生进行了简单交流，医生镇静剂有时候没用，说目前的问题就是不清醒，我很着急，今天早上我一早来到ICU外：在隔离室和医生进行了交流，管床医生舒医生说他痰多，自己不能排痰，这两天计划第二次拔管，拔管如果不行就用一种帮助他排痰的药物，如果用了药物还不能自己排痰 就要切管，我感觉情况有点糟糕，切管太痛苦了！

      听了医生的病情报告，我非常伤心。为了减轻心理的痛，出了医院，我开车回了趟老家。

      下午四点，哥哥去医院探望，他发了一个视频，爸爸居然很清醒，还记得妈妈的生日是六月二十四。但是医生说 还要观察，二十四小时稳定了才行，但愿一切安好！

7月29日

      今天医生要我们做好思想准备，建议把爸爸从ICU转出来，说是亲人可以陪伴几天。

      意识不清楚了，今天喊他，说话比昨天含糊。

      看着他，我有一种手无缚鸡之力之感，想帮他抓住生命的希望，就像吊在悬崖边抓住的一根干枯的稻草……

  从ICU出来，我们再次召开了家庭会议切管与否的问题。  第一次确定不切管，因为母亲觉得切管太痛苦。决定将爸爸转到普通病房，

  弟弟 通过电话和医生汇报会议决定情况，转到普通病房亲人陪伴，帮助他恢复的信心，希望奇迹可以发生，但是医生说，但是ICU医生说血氧饱和度不稳定。

一出来就有危险，就会进行抢救，我们觉得太痛苦。

第二次商议，觉得与其让他这么痛苦，不如接回家让亲人都来看看。决定了，弟弟就回老家准备去了。

      但是母亲睡在沙发上，一边黯然泪下，一边说“我还是觉得转到普通病房我陪他几天好一些。”我的心里始终不赞同母亲的想法，但是，我得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解决这个问题。于是拨通了ICU的电话问舒医生父亲的病情，他说父亲早上的血氧饱和度是88，下午的值班医生是张医生。他说父亲的血氧饱和度九十，我很高兴，心想，应该安全了，但是医生说不安全，必须达到九十五以上。

      我着急地问医生： “这种情况怎么办？”

        他当时生气地对我说“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同意做切管手术？”

      “他是糖料病人怕恢复难 。”

      “我从医十几年了，做了那么多手术，糖尿病人的手术还没有在我的手里失败过。明明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可以挽救他的生命，但是你们却要选择放弃！”

      “你是说，这个手术是个小手术？你同意他切管？”

    “是的，不仅我同意，我们全科室的医生都同意。”

      “你能不能给我说一下这个手术？”

          “切管后 就会安装一根塑料管帮他呼吸 ，让伤口自然愈合，一周后拔掉塑料管安上金属管，再次等伤口愈合，都不需要缝针。”

      张医生的分析让我豁然开朗，听起来似乎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害怕。因为电话开着免提，妈妈对我我们的对话一清二楚，我陡然间看到她的愁容立马消失，立即表态：“那我同意他做手术。”

      接下来就是打电话和弟弟沟通，弟弟同意了，我让他给哥哥说，因为我有点担心，怕他们觉得我这个当妹妹的“主意”太多。似乎沟通很顺利，紧接着我给老公发信息，让他别慌着请假，把张医生给我说的情况都给他说了，他立马表态，这个手术应该做，钱没了可以借。

    后来，几姊妹商量达成了统一意见，同意切管。

    如果不给父亲最后一次机会，或许明天父亲一出ICU就会停止呼吸。

      在生命面前，人人都有责任！

7月30日

      今天去了两次医院，准备签字给爸爸动切管手术，结果耳鼻喉科陈主任一直忙没能够亲自会诊做最后的定论，早上只是耳鼻喉科的其他医生来会诊了。通过会诊，管床医生告诉我爸爸的脖子又短又粗，舌根后缀，手术难度非常大。我们还得等陈主任忙完后再次会诊才行。就这样熬了几个小时，晚上，我请一个熟人跟陈主任交流，后来反馈的意见是，爸爸的基础病太多，切管后的风险更大。

      就这样，我们三兄妹又聚在一起商量，就让他继续在ICU静养。母亲再次表明：再让爸爸呆几天，如果实在不好就接回家。我和哥哥都觉得爸爸一定会好转起来的。听到“接回家”几个字，我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再次紧张了起来。

7月31日

      早上我给去医院给爸爸送生活用品 和ICU的舒医生交流 ，他给我说的情况和头一天李主任请人转述的观点是一样的。无奈，我们只有静静等候爸爸好转。开车回家的途中，突然接到舒医生电话 ，在看到他号码的那一刹那，我绷劲了神经。预感有不好的兆头。医生告诉我，爸爸的血氧饱和度下降得很厉害 ，呼吸机一直在报警。需要进行第三次插管。

      我知道，这是在高危的状态，不插管就有生命危险。放下电话，我就把这个消息给弟弟和哥哥说了，哥哥连忙打过去，护士说舒医生正在忙着给爸爸插管。于是我连忙开车去找母亲，母亲心情不好，没在家，后来我在金三角找到了她，告诉她父亲已经进行了第三次插管。她立马说：“别插了啥！”

    “不插，生命就有问题。”

      “哦”。

      我很痛苦。

      我也知道插管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每一次插管都相当于一次手术。

8月10日

                      母亲的孤独

        今早六点多起床了，八点准备带母亲出门散散心，打电话给她，结果她说前天晚上就和弟弟回老家了。说是一路上堵了两个小时车，然后车子走到火铺塘坏了，到家已经凌晨四点多了。昨天没下楼，在家里睡了一天。天！昨天在家睡了一天。那是一个怎样难熬的夜晚！今天是七月初三，妈请人给爸爸算了，说是躲过了今天生命就躲过了一劫。第一次没人接，又打第二次电话，妈接电话时，在哭。很显然她是担心爸爸今天走。

      即使要走也没有办法，因为尿毒症病人终末期就是这样的症状，呼吸无力，神经紊乱。他也很痛苦。通过在ICU这一个月以来的治疗，爸爸舌头、喉咙已经伤痕累累。那些医疗器械对父亲一次次折磨，让他生不如死，我们内心难受，但抵不过他的百分之一的皮肉之苦。一次又一次的插管 一次又一次地镇静，一天又一天地固定四肢不能动弹，还不能正常进食……

    母亲非常担心父亲走，其实我们也一样，只是心里的痛释放的方式多一点。而母亲呢？除了睡觉就是眼泪。

8月11日

      今天爸爸第三次拔管，医生要求我们决定爸爸去留的问题。医生的意思是他的日子不多了。透析水都出不来了，全身浮肿。痰也很多，呼吸没有好转。

    视频中，医生问爸爸，想不想回家，他连忙点头，反应很强烈。看来，我们必须满足他的愿望。

      晚上我、哥哥、弟弟加上母亲，一起又开了个家庭会议，决定转出来陪他度过最后的日子。

      明天……明天……是一个怎样的明天呢？

8月12日

      清早陪妈在医院检查身体，突然接到爸爸管床医生的电话，说爸爸的情况很好，是转出ICU病房的最佳时机。我连忙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弟弟，他驱车赶到民大医院和肾病科普通科室的谭医生商量（谭医生是爸爸这么多年的主治医生。）他听取了弟弟表达的意见，决定接受爸爸从ICU转出来。但急救室得等，这样，从上午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半，急救室的床位和所有手续办好。拔掉氧气管，戴上氧气罩，医生和护士几乎是一路小跑把爸爸转到了普通病房急救室。因为爸爸是危重病人，后来几经周折，终于赢得了两个陪护的名额。母亲是爸爸一贯首选的陪护，我也争取到了陪护机会。

    因为要等核酸结果出来了，我七点半才进到普通病房。来到护士站，医生就喊我签字，都是一些心痛且无可奈何的签字内容。

    医生明确告诉我，爸爸很难挺过来。

    爸爸躺在急救室，监测器上显示脉搏前一秒是五十，后一秒六十五，瞬间又跳到一百五六。血饱和度还好，稳定在一百左右。但好景不长，血饱和度瞬间掉到八十以下，有时候还在六十左右徘徊。我惊慌失措，问医生是不是人不行了，医生说炎症指数也在飙升。来不及思考，我拨通了救护车的电话，打算马上送回家。

      大约十分钟后，各项指标又恢复了正常参值。

    看爸爸的神情，眼中有光，意识清醒。我似乎看到了“奇迹”的发生。

      母亲问他：“你想不想回去？”

      爸爸不点头

      “我们治好了回去哈？”

        他点头了。

    护士三分钟进来监测一次脉搏，我问医生，情况怎样？

    医生说：“脉搏乱跳。”

    希望真的没了。

    母亲说：“我们等到十二点后。”我随时在群里发爸爸的病情动态。这时候，哥哥在家族群里发了爸爸病危的消息，在城里的亲人们火速赶到一区一楼等待。

        十二点到了，母亲再次问爸爸：“你想不想回家？”

        爸爸点头了。似乎他也是很清楚，自己真的不行了。

        我一边联系救护车，护士和医生一边取掉爸爸身上的导尿管、针管、营养管……

        一点半我们下楼了，每个人都来到他身边喊他一声，他也认识他们。感觉他不是要走的样子，我们心里都渴望奇迹能够出现。车子一路颠簸，爸爸咳嗽了三次，每次都能够咳出痰来。我们似乎又看到了一线希望，感觉咳出痰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四点多一点，我们到家了。

        四叔、幺叔以及老家的堂兄都来了。看到爸爸精神“矍铄”的模样，他们看了爸爸后放心地回家去了。

8月13日

今天

你回家了

来看你的亲人络绎不绝

坐在你的床前

捏你的手

很暖

很软

那是无法透析后水肿

挨着你的身子

摸你的手臂

很烫

很润

那是高烧后的虚汗

我知道

你肺部感染已经非常严重

你的眼睛从ICU出来睁了一天一夜

下午四点

我对你说

这么久没睡了

肯定很累很累

好好睡觉

你眯了一会

又睁开了眼睛

下午六点晚饭后

你的痰不再那么浓

注射管吸出来的痰全是白色的泡沫

我知道那是走之前的征兆

你好累好累

眼睛闭上了不再睁开

弟弟抱了你几个小时

你似乎感觉到很安全

不再急躁

你口中的白色泡沫渐渐变少

呼吸不再那么急促

一声接不到一声

晚上九点四十分

你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

你是去天那边寻找幸福去了

我相信

天那边一定没有病痛

    8月21日

        八月十八大夜，十九日很顺利地送爸上山。今天是二十一日，给他第三次送火，目睹爸爸的坟墓，没有感觉到他已经离开了我们，只是感觉他在这里睡着了。

      但是在回来的途中，我不愿说一句话，内心又回到他生病时的那种难以名状的痛楚。

      翻开朋友圈全是晒的欢乐，我却不能感受到对朋友们的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