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又到了最冷的时候。
每年这个时候看到在冰冷地面上或光秃秃的枝桠上跳跃的麻雀,内心总会为他们鸣不平。这么可爱坚强的鸟儿怎么会被人说丑,说是四害之一呢?一到冬天,他们就从夏天时的纤细变成了一个个圆滚滚的小肉球。寒风刺骨中人们在街头匆匆而过,谁理会这些灰扑扑的小球呢?待到春暖花开,燕子等鸟儿回归,更无人注意他们了。
麻雀是华北平原最常见的鸟儿。一年四季无论何处都会看到他们欢快的身影。灰不溜秋夹杂着黑色的毛发中两颗黑豆似的小眼睛滴溜乱转,还没等人走近便扑棱棱飞走了。抓不到的遗憾加倍放大了童年的这种欢乐。
小时的我是很爱麻雀的。一切幼小的生灵在我眼中都比人来得可爱。还记得有一天父亲不知怎么逮到了一只小麻雀,这种小飞鸟落到平常人手中总会成为孩童的玩物。我当时看见麻雀便欣喜若狂,连忙在它没有什么皮肉的腿儿上拴上了一根妈妈缝衣用的白线。然后把绳系到桌子腿上,抽屉把手上,甚至一支笔上,支楞着脑袋的小麻雀便飞不走了。一得到小麻雀,我仿佛得到了整个世界,一下子世界的核心也成了小麻雀。我拿一个小碗盛点水,从罐子里捏点小黄米,乐滋滋地把小碗凑到小麻雀嘴边。可是它就是不吃,偶尔咂巴点水就能让我乐呵好一阵。但是小麻雀嘴巴还是太严,我瞬间便化身容嬷嬷,食指上沾上几粒小米,掰开小麻雀的嘴巴,一抹,小米和水进到了小麻雀嘴里。这便是我的喂养了。
我太喜欢小麻雀了,一整天都在围着它转。看着它小小的脸蛋,豆豆似的眼睛,乖乖的站姿,恨不得一直把它放在手里把玩。这种幼稚的思想终于闯祸了。夏日燥热的夜晚,我趴在凉席上和小麻雀玩耍,睡意轰然来袭,但是看着小小的麻雀,不舍得通过睡觉跟它分开。于是我侧躺着,像个妈妈一样小心地把小麻雀呵护到自己的怀里,心满意足地睡着了。孩子的睡眠像夏天的阳光,充满幸福的味道,让人留恋。可是当我睁开眼睛,还未清明之际去寻找小麻雀时,只发现她已然僵硬的小尸体,旁边留下了一点小小的变干的粑粑。
如今我已忘了自己当初看到这一幕的反应。只记得父亲母亲的“那你怨谁?睡觉当然会把它压死”、“傻了?睡觉还搂着?”只记得日后的时光里我以为那时还不记事的弟弟一遍又一遍地气势壮壮的“我还记得你睡觉把一只小鸟压死了”。
现在一想细思恐极。谁说最纯真的是孩子,不知善恶的孩子作恶时怎么知道自己在作恶呢?
一群孩子沦落在一个荒孤岛上。这是一个没有大人的世界。一群孩子欢乐地摆脱了束缚,但很快有了孩子头。孩子头无来由地欺负自己看不惯的孩子,其他孩子只知道盲从、害怕,一起像狩猎野物一样追杀别人。这一切就像班级里的游戏,只不过规则制定者变成了孩子,猎物变成了人。最后这群孩子在变成野兽的边缘被一个偶然来到孤岛的大人拉回。
……
“我本以为,”军官说,一个所有孩子都在搜寻拉尔夫的情况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我本以为一群英国孩子——你们都是英国人吧,是不是?——应该比刚才那样玩得更好——我是说——”
“起初是玩得很好的,”拉尔夫说,“可后来——”他不说话了。
“后来我们一起——”
军官鼓励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弄得真的象珊瑚岛那样。”
拉尔夫木然地看着他。
一时他脑海里闪过那曾经给海滩蒙上过神奇魅力的图画。
然而这个岛被烧焦得象枯树一样——西蒙死了——
杰克已经……
拉尔夫止不住热泪滚滚,全身抽搐地呜咽起来。
这是他上岛以来第一次尽情地哭;他的整个身子仿佛被巨大的悲痛一阵阵地抽搐,扭成了一团。
头上黑烟翻滚,拉尔夫面对着正被烧毁的岛屿,而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别的小孩似有同感,也颤抖着抽泣起来。
……
这是《蝇王》。这是我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