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日记

我不喜欢养狗,一点儿也不喜欢。但我也不讨厌狗,从来没有讨厌过。是不是很矛盾,但事实就是这样,你没有走过我走过的路,我没有跨过你所跨过的桥,所以你喜欢养是你的事,我不管;我继续我的不喜欢,你也管不着。其实,世间很多事情就是以各种形式存在着,存在即合理。

对狗的记忆应该追溯到我很小的时候。桐柏山我的姨奶家养了一条大狼狗,有文化的姨奶给它取名“DOG”,想想挺搞笑的,狗的英文名本来就叫dog嘛!听说姨奶小时候刚生下来就被自己的亲妈弃养,阴差阳错地被舅爷的亲妈收留,也就是她最后被自己的堂伯母养大,舅爷和她一个锅里吃过饭,所以两人就如同亲生兄妹一般感情特好。舅爷在夏天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姨奶家小住几天,当然不管他走到哪里身后总是缺少不了我这条小尾巴。

姨奶家的dog威风凛凛,身体健壮,性格凶猛,黄色和黑色的毛发乌亮光泽,每顿食量很大,也特别顾家。记得我和舅爷第一次去姨奶家的时候,它眼冒凶光,冲我们就是一阵狂吠,吓得我心惊肉跳地躲在舅爷身后。姨奶走上前去,拍拍它的头,轻声告诉它这是自家人,不能乱咬的。它就好像听懂了似的温顺地叼着我的衣角把我和舅爷领到了客厅。然后,自己又乖乖回到狗窝,蹲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转着两只晶亮的小眼睛骨碌碌打量着我们。

有一次,姨奶家村东边的大河发水,冲下来好多山上的树枝。水退过后,姨姥爷和舅爷都去河里捞树枝,晒干后当柴火。我就一个人在河岸上玩球,一不小心皮球就顺着河坡滚下去了,借着水波推力竟然漂到了河中央。我急得跺脚直哭,突然见dog狂奔过去“噗通”一声跳下水,游到球旁边,用嘴巴一点点把它叼起,然后再慢慢游回河边……那一瞬间,我便破涕为笑了。

后来,我去姨奶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姨奶家的孩子们也陆陆续续在城里工作安家。又听说dog年纪大了,一天跟着姨奶去集市上赶集走丢了,结果姨奶寻它多日仍不见踪迹,最终姨奶整个人暴瘦了一大圈病了一场,乡下的房子也卖掉了,搬去了城里。

我家也养过好几条狗。

最初是小黑。不知道从谁家抱回来的,只记得它通身乌黑,毛油亮油亮的。我爸为了供我们姐弟们读书,搞了不少副业,也算“曲线救国”。他在村里承包了鱼塘,藕塘,在自己的田里辟出几亩种了甘蔗,后来又开了造纸坊,造纸坊倒闭后又做起了豆腐坊。在农村,人们文化素质普遍不高,而文化素质水平高低又牵扯到一个人思想的文明程度。大部分人是愚昧的,麻木的,自私的,残忍的。你想致富,别人眼红。他自己不动脑子好吃懒做,但同时他也希望你最好别冒尖,和他可以旗鼓相当同流合污。这样,他可以悠哉悠哉戴着贫穷的帽子,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我爸好歹也算个文化人,生存压力这么大,岂能安于现状?就慢慢折腾吧。小黑呢,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警卫的角色。有人偷鱼,它会第一时间狂叫,警告偷窃者和报告主人。然而,仍有丧心病狂者看偷鱼不成就向我家的鱼塘里投毒,曾经一夜之间白花花的鱼尸体漂满水面。我爸几乎一下子苍老很多,小黑也一言不发蹲在他旁边,默默地陪着他,好像自己没有尽到责任保护好鱼塘似的。

没过多久,投毒的人也被查出来了,我爸放了他一马,私下里了结了此事。可是,在一天夜里,有人隔着我家院墙向小黑投食,食物是抹过药的,傻傻的小黑贪吃被毒死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和弟弟看到小黑的尸体,都嚎啕大哭。弟弟背着它发凉发硬的尸体来到房子后面的林子里,挖了一个深坑,把它给埋了,在旁边的一棵白杨树上,刻上了“爱犬之墓”几个字……

第二条养的狗狗应该就是花花。

它是在一个暑假的午后我表姐送来给我们家的。花花全身只有黑白两个颜色,胖乎乎的,我常常笑它像头迷你版的小奶牛。它性格温顺,不太喜欢攻击人,一点儿不具有狗该有的狗样。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从早到晚就眯着眼儿躺着睡懒觉。有时,你踢它一脚它也懒得爬起来动一动。

可是别看它不怎么爱攻击人,对牛啊羊啊等小动物倒是不客气的很。也许狗仗狗势吧。一旦有牛啊羊啊猪啊跑到我家地里偷吃麦苗,它就一溜烟跑过去,一口气把它们赶出老远。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我离开了家乡,离开了花花,离开了从小就深恶痛嫉的地方。后来,表姐去世,我爸妈来苏帮我带孩子,花花也下落不明。

再后来,也是我家养的最后一条狗,小黄。它是我舅爷从同村别人家抱回来的。舅爷无儿无女,一辈子孑然一身。随着年事渐高,身体健康情形也是每况愈下。在我们姐弟小时候,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倒也热热闹闹,其乐融融。当我们长大读书后,眼界逐渐开阔,一个个都去了远方,留下舅爷一个人独自守着空空荡荡的院落,和他的小黄相依相伴。

每年我都会回去看望他,小黄一见了我也很识趣的围着我上窜下跳大献殷勤。有时候,看着小黄可爱憨厚的模样,我总会感叹:它真的比我有用多了,虽然舅爷陪伴了我整个童年,可他老了我却不能伴他左右,连一条狗都不如。

前年,舅爷突发脑梗住院,小黄也变成了孤家寡狗。叔叔把它领回他家,小黄又跑回来,叔叔再叫它回去,它又跑回来。每天不吃不喝,守着村口盼着舅爷回来。就这样反复了几次之后,叔叔也生气了不理它了,它就不吃不喝活活把自己饿死了。也许小黄到闭眼前一刻还不知道,它的主人情况也是一天天不好了……

我不喜欢养狗,因为狗太重情义,某些方面比人更有人情味。我无法忍受分离,无法直面人生中的悲伤和意外,所以我一直拒绝养狗。既然爱它,只求放过。

然而,人生总是风云变幻,如恒河沙数六道轮回。

我的女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独生子女觉得孤单的缘故,天生喜欢小动物,一直咕哝着要养一条小狗。几乎天天和我磨嘴皮子,我一直压制着她养狗的念头。可是总归计划赶不上变化,该来的总会来。有一天,她画室老师从外面捡回来一条流浪狗,我把那狗的照片给她看了一眼,她就深深喜欢上了,从此念念不忘。

我带着她从画室把小狗抱回家养,她给它取名“八公”,昵称“小八”。早上一醒来,小八就跑过来看望它的小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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