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玉
她的初潮是在中考前夕悄悄降临的。在同龄的女生中,算是晚的。因为她太瘦,而且不怎么好好吃饭。她有闲钱会拿来买书,晚上看到很晚。第二天蒙头睡到第一堂课前十分钟,然后跳起来随便抹把脸刷个牙,乱蓬蓬地冲向教室。
即使是这样,那天夜里它还是来了。她突然觉察到身体的异样。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在体内融化,一点一滴的涓涓细流。庞玉早在很小的时候就把生理卫生知识了解了个透,所以她很平静,下楼去学校的小超市买了包卫生巾,接着回去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下去。
洗澡的时候,她仔细地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瘦削的身体。溜肩,细长的胳膊和腿,胸和臀部都平平的。再往上看,长圆形的脸,皮肤还很嫩,没有青春期小姑娘饱受烦扰的痘痘,两颊因为瘦,稍微往下凹,偶尔笑起来会有两个浅浅的长酒窝。
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现在她的头发稍微过耳。并没有人再管女生头发的长度,但她会习惯性地把它们剪短。实际上,她长大以后,虽然基本不和父母交流,但能够感觉到他们态度的变化。她也知道,家里的气氛已经变化了不少。她能感觉到,妈妈有时候是想尝试着让她更注意一些打扮。她周末回家的时候,不时会在衣柜里发现有一些新衣服。浅粉色和鹅蛋青色缀着刺绣花朵的衬衣,白色和米色的棉质裙子,柔软熨帖地挂在衣柜里。还有文胸,像稍微有点儿污的少女漫画里的那样,淡彩色的小碎花或者波点,带一点蕾丝和蝴蝶结,整整齐齐地摆在衣柜的角落。这些衣服是妈妈的偏好,她的美就是这样,柔软的,服帖的,不带任何攻击性的。
庞玉从来没有穿过那些衣服。一次都没有。她穿完全看不出性别特征的校服,或者宽松的T恤,里面套个小背心。因为,只是用手指触摸那些衣服,她就会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傍晚,妈妈像钳子一样的手指,冰凉的剪刀,还带着一丝给鱼开膛破肚时没洗干净的腥气。还有满地尖叫的,刺得她耳膜生疼的碎头发。
所以,初潮来临的那个晚上,庞玉审视着自己的身体,觉得很困惑。她的身体确实和以前有点儿不一样了。可是那又如何?月经表示一个女人的性成熟,在其他的哺乳类动物生理概念中,称作动情周期的来临。所以学校的小情侣们唇舌交缠,肆意地交换着唾液,一点也不觉得丝毫不适。
庞玉对那些一有点机会就大秀恩爱的同学们的态度是既不屑,又有点好奇。因为看见他们,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冯启天。但她没想过她和冯启天像他们那样,她只是好奇冯启天的青春期是什么样,好奇会不会有一个人会让他大献殷勤耳鬓厮磨。不过,当时高中的冯启天正是在学习的夹缝中寻找一切机会疯玩。要么打球,要么打游戏。他换了几部手机,有的容量太小,有的电池玩废了,有的屏幕被摔得稀碎。
中考后的暑假,庞玉办了张市图书馆的卡,每天泡在里面。那天她正背着书包找座位,突然面前凭空伸出一条腿,差点儿被绊一跤。一看,竟然是冯启天,面前摊着本厚厚的题,冲她咧嘴笑。
“你干嘛?”庞玉没好气地瞪他。
“嘿嘿,看你太专心了,和你打个招呼啊。”冯启天痞里痞气地抖腿,推推鼻梁上银蓝色框架的眼镜。他度数并不高,但他认为戴上眼镜显得自己格外有文化。冯启天高三在忙着申美国本科,不走高考的路。三月高分过了托福,现在正在准备SAT。
庞玉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冯启天去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罐可乐,推给她一罐。“好好看你的书吧,不要打扰哥。”
“你在做SAT真题?”庞玉翻几页。
“没有做啊。”
“那你干嘛?”
“打游戏啊。”冯启天翘着腿晃荡,捧着手机运指如飞。
鬼使神差地,庞玉突然问:“你……看毛片吗?”
“看啊。”冯启天歪着脑袋继续鏖战。
“你居然也看?……”
冯启天停下手。“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也想看?我给你找。”
庞玉没有拒绝。“好啊。”
冯启天给她找了部欧美的无码。演员的身材健美,丰乳肥臀的特写,高清的器官,清晰可闻的水声,单刀直入的情节。庞玉看了不到两分钟就不想再继续看了。“好没意思,而且有点恶心。”
“是吧,女孩一般都不喜欢看这些。”冯启天收起手机,“哥哥要认真做题了,不然年底没法出去浪,多悲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