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他们在背地里说,我是疯子。
黄婶子拉着她的孙子,远远地朝我吐了几口唾沫。其实,我知道,她想拿手里的鸡蛋砸我,但她觉得太浪费,就用不要钱的肮脏的足以让我退步三尺的唾沫呸我。 她孙子黄小二就瞪着他的黑眼,奋力擤了擤鼻涕,表达对我的漠视与嫌弃。
我已经习以为常。就连铁匠家里的大狼狗都是高傲地仰着脏兮兮的狗头从我身边经过,顺便扫扫毛色杂乱的尾巴。看来狗也把我当成了疯子,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被当成疯子。在我看来,疯子就是邻居们坐在门外,一脸厌恶,唾沫横飞中谈骂的那个又臭又坏的人。听说他去邻居家里偷过猪食,还学过狗叫,看见人就用他那脏黑的牙齿去撕咬......他的罪状冗长复杂,并且众所周知。我不明白,我什么时候变成了他的同伴?
“咔......”我悄悄走到邻居大姐的背后,想问她,但我好像有十几年没说话了罢,声音沙哑,似锯子铁锈摩擦的声音把她吓地一声尖叫。她侧过头,面色惊恐,极速地把拿在手里的刚洗好的菜叶子甩在我脸上,拐着个菜篮子,大脚迈开飞跑了。我直愣愣地,不知怎么办才好。
从那时起,我们村的疯子又有了袭击年轻女子,疯癫偷菜的传言......
也是从那时起,村里的所有人都开始当面说我是疯子了。我讷讷地,嘴唇蠕动着,却再也无法说出声来。我已经没法解释了,我不能说话了!我的心脏跳动着告诉我,我需要去反抗,但我反抗不过全村的所谓的正确认知......于是,我更加沉默了,整个人似埋进了土里,只能在无人时刻轻轻呜咽。
有的夜晚,我躺在脏乱的稻草堆上,脑海被儿时的记忆碎片占满,鼓鼓地抽疼。我茫然地闭上眼,口水从嘴角流出也不自知。我好像站在盛着记忆的大碗碗沿, 往里面窥视。里面有一对面色悲苦的男女牵着似木偶的男孩,里面有皱巴巴的存折,里面有穿着白褂的男子挂着嘲讽的笑,里面有别人的嫌弃目光,里面有“自闭症”的字样,里面有绿色的离婚证,里面只有一个孤苦的男孩静静地坐在门口,里面有饿到极致的痛感,里面有从隔壁家偷过来的猪食,里面有被混混戏弄蹲下学的狗叫,里面有被捆着双手双脚挨的揍,里面有挨揍时报复性的撕咬,里面有......
咦,我好像哭了。我为什么要哭?是因为我发现我的行为和村人们口里的疯子重合了吗?所以呢?所以,我承认,我就是那个又臭又坏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