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不会化妆、不会穿搭、不逛街、不剁手,一度引以为豪觉得自己是女人堆里的奇葩哪个男孩儿娶到自己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啪啪打脸的现实是,一身土味儿的木子连一个正眼瞧她的异性物种(无论人界还是动物界)都摸不着,狗狗都不屑看她哩!
三十二年前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体重不到一百斤的木子妈早产生下了小猫一样的木子,木子奶瞥一眼刚出产房的木子妈:“还能再生不?”木子无法感同身受当时她妈听到这话是啥心情,在后来的二三十年里,每每聊到木子奶,木子妈都会愤恨加委屈地回顾一遍这句刀子般的话。
木子妈是个倔脾气,被木子奶这么一刺激,立誓要把木子养大成人,啊不,养大成材。木子经常想,要不是因为计划生育抓得严,也许她早有了个小弟弟了吧。还好,木子婆木子姨把她当亲生的,她姨那个时候还在上中学,下学了总是抱着这个奶乎乎的小娃娃去桥头看落日。看落日这事儿可不是木子她姨跟她讲的,她姨也木,不会跟人讲这么浪漫的事儿。在木子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里,总有一团红日,占了整个天空,不刺眼,不遥远,就那么静静地与木子相望,与躺在她姨怀里的木子相望。至于这个怀抱的主人到底是谁,木子认为就是她姨,她憨憨的木木的姨。
看落日的木子应该还在襁褓里,会爬的木子和会走的木子是她婆带着的。木子婆也是个要强的人,生了三个闺女一个儿子,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拉扯四个孩子(据说还夭折了一个儿子)真是举步维艰。大姑娘寄养在亲戚家,二姑娘(木子妈)手里拉一个背上背一个,衣服这个穿完传下一个穿,怕孩子偷吃把食物吊在房梁上,姐弟几个经常还得跟老鼠抢吃的。木子不是个关注吃的人,童年时代关于吃除了一件特别惨烈小事儿外,其他应该也没饿过肚子吧。
木子童年里重要的人物依次出场,她妈、她婆、她姨、她舅,还有她外公,当然还有她爸,毕竟没她爸就没她不是嘛。木子外公是一位光荣的人民教师,是木子认识的男人里少有的不重男轻女,也许还没来得及重男轻女吧,也许是木子可怜偏执的幻想也说不定。不过,木子外公真的是给幼年木子温情最多的男人。这个五十多岁就偏瘫了的外公拄着拐杖带回了不常吃的豆包给木子,那是木子第一次感觉被人爱。在有了孙子之后,瘫痪在床尚有意识的外公听到木子呼唤才嗯哼回应,那是木子确定外孙女比孙子更重要的最大自信。
有一次,木子外公在屋檐下晒太阳,木子婆养的猪哼嗯哼乱叫,外公挣扎着示意木子拌点猪饲料去喂猪,木子小小的身子不协调,结果不小心把饲料弄撒了,外公着急要站起来,木子听到声音赶快跑去扶,结果“duang”的一声,外公倒了头磕在地上,那一声真的很响。木子不知道当时的外公是什么感觉,他说不出来话,木子只知道那一声像砸在自己心上,又重又疼又害怕。到现在,木子都认为,外公的离世跟他倒的那一次有关。
这个能够带给她温情的男人,在一个昏暗的下午永远地离开了,那天是周四,木子小学四年级。木子只记得那个放着他棺材的堂屋黑黑的啥都看不清,她带着表弟表妹们在屋外亮堂的屋檐一角叠星星,不知道那天哪儿来的叠星星的塑料管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窝在那儿叠星星……
为什么好人不长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