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清晨,总散发一种清新而欢快的气息。五点的时候,天开始亮起来,天气还是凉爽的,有微凉的清风。街上也很少人,整个世界都还在熟睡,而我悄悄醒了,我非常喜欢这一小段独属于我的时间,尽管我也只是到田里去摘最新鲜的蔬菜。
而当我把两筐蔬菜从我的小电动车上搬下来,整齐地摆好之后,是六点钟十五分了。我的t恤因被汗湿而紧贴后背,在一点点升温的空气里酝酿着难闻的气味。此时天已经大亮了,人们单调的生活又开始重复了,周围一点点地喧嚣起来。
我远远地看见梁彻朝我走过来,左手提一个装着热包子的透明塑料袋,右手拿着一杯豆浆。
“给。”他走到我跟前,把包子和豆浆递给我,然后在我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十七天,他在这个凳子上坐着的第十天。没错,我们认识一个星期后,就在一起了。当时他和我表白,我问他是否愿意和我在一起,我还从来没有过男朋友。
“今天的包子是榨菜陷的,有点咸。”他侧着脸看着我吃包子,微笑着说,“包子店的老板说一定要尝尝这个。”
“好吃。”我一边大口地往嘴里着热乎乎的包子,一边含糊地应着他。其实我吃不出榨菜陷和韭菜馅的区别,毕竟我已经好几年没有酸甜苦的概念了,只剩下辣。因为辣不是味觉,是痛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六年前吧,有一天醒来我突然发现老爸早餐煮的面没有下盐,中午煮的菜也没有下盐。我还很担心他是不是提前老年痴呆了,然而事实是,我失去了味觉。
我胡乱地抹了一下嘴,问道:“还有多长时间?”
“一个半小时,我八点就要去上班了。”
“那快开始吧。”
“嗯。”
梁彻从背包里拿出一本装帧精美的硬皮书,深蓝色的封面,中间有一张小图片,用银色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女人的图案。村上春树的《眠》。村上春树,这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写的东西也很奇怪,却让我无限迷恋。某一天在梁彻的家里,他在看书而我在旁边鼓捣糯米准备做糯米糍时,他不经意念出一段文字,便让我着了迷,我央求他每天早上给我送早餐时也顺便带上书。我是不喜欢看书的人,于是他总好脾气地给我念。
“是的,我的确是在瞌睡中生活。我的身体如溺水尸一般失去感觉。一切迟钝而浑浊。仿佛自己在人生生存这一状况本身成了飘忽不定的幻觉,想必一阵大风即可将我的肉体刮去天涯海角,刮去世界尽头一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地方。我的肉体将永远同我的意识天各一方。所以我很想紧紧抓住什么。但无论我怎么四下寻找,都找不到可以扑上去的物体。”
菜市场里人越来越多,而他安静地给我念着书,旁边的大叔不时地侧目看看我,又看看他,然后又转回头继续吆喝:“今天的金枪鱼很新鲜呀喂!”
在混杂着砍鱼的、讲价的、吵架的声音里,他的声音清澈而明净,就像是在一切杂质中能兀自发出光芒的一颗石头。
风开始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