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文笔一直不好,但最近非常想写点什么。很大一个原因是母亲去世一年半,我终于将自己调整到了可以平静怀念她的状态了。15年8月28日早晨,她的心脏在短时间的急速跳动后开始变得越来越缓慢,终于在8:45时停止了跳动,一个声音在我脑袋了回荡“这世上最爱我的那个人,永远的离开了”。
妈妈说她没为我操多少心,然而事实不是这样的。我生命出现的时候刚好是她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刻。那一年她同时失去了爱她的父亲和最小的弟弟,她有足够的理由悲伤,但却必须为了腹中的胎儿保持乐观的心态。她说我在她肚子里不怎么动,这曾让她怀疑自己怀了个死胎。我出生的第一时间没及时哭,着实把她吓得不轻。八个月以前我都又丑又呆,她总是不安的想会不会生了个低能儿。终于会跑会跳了,却经常流鼻血,心跳速度偏快,又让她觉得我心脏不好。终于大学毕业了,却死活不顺着她的意签家附近的工作。好好工作不到一年,一个不高兴说要去北京立志做什么工程师,结果发现工程类的工作自己实在没法走长远,还是厚着脸皮回家了。她依旧欢喜,因为我回家了,但是她给了我一句话:“你曾经是我的骄傲,而现在我觉得你好丢脸。”。我不得不承认,我令她非常失望,非常失望。
我需要重新为自己定位,重新找寻目标,我慌乱于自己工作的事,感情的事,有注意到她的身体状况不佳,却没有太多的关注。得知她得了肺癌的时候,我真的无法相信。当医生大声的对我说:“你不用再确认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就是肺癌,而且还是个晚期。”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觉眼泪像流水一般在脸上淌着,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看着我,眼神里都是惊愕、同情。一下子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什么目标,什么感情,什么梦想,什么未来,统统没有了。内心里满是恐惧、恐惧、恐惧。我当然恐惧,我不觉得我有能力可以应对这件事情,我从没有过这样的心理准备,甚至在事情都真实发生的时候,我还在想,这到底是真的?假的?
怕有用的话,我一辈子就想做个胆小鬼。害怕一点用的没有,我怕,那身为病人的妈妈会更怕。我必须坚强乐观,勇敢做她的依靠。我给自己打了一针鸡血“看她气色这么好,哪里像不久于人世的样子,多数癌症病人都是吓死的,勇敢一点,积极面对,心态最重要”。而打脸的现实会告诉你,糟糕的处境也是没有下限可言的。病魔真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可怕,不到1月的时间,她瘦了不止一点点,她开始头痛难耐,经检查癌细胞已转移到脑部,脑部水肿使她的头剧痛难耐,她吃不下任何东西,也没办法入睡,没办法动弹,甚至没办法正常排便。我开始陷入强烈的自我否认和自我折磨里。我恨我自己,从小就不听话不理解她的用心;我恨我自己,懂事得如此之晚,曾经常常与她争吵咒骂;我恨我自己,懒惰不思上进,没能把自己变得优秀给她争脸;我恨我自己,倔强固执,跑到北京浪费了两年光阴,没能好好陪她爱她;我恨我自己,天真愚蠢理想主义,给她希望却对她的痛苦无能为力;她睡不着,我就好好守着她,这是本该属于我的惩罚;她吃不下,我也别好好吃了,我没有资格;我失去了所有的骄傲,我封闭了几乎所有的朋友,我实在难以接受曾经如此幸福的我怎么就这样了。
最艰难的时刻你会看到最美的风景。那一年,治疗过程很痛苦很艰辛,她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可也好转到能说能笑能走动。当医生跟我说治疗效果出乎他们的预料时,我激动高兴得大哭了一场,我甚至以为老天会放她一马。结果病情还是恶化了,病魔终究夺走了她的生命。命运不会顾及你有多不愿意,多不接受,多珍惜,多爱,她走了,就算我用头把地砸个洞,她也回不来了,我人生的意义一瞬间消失了。我以为她的人生是无憾的,她走得是安祥的,所以我应该不会太悲伤,然而我的自我否认成倍增长。我觉得是我让她生气着急,才生病的;是我没在她身边,才没及时发现她的病的;是我不够尽心,才没能更延续她的生命。我应该好好经营自己,好好回报她,我却没有。无论什么时候,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果的。几乎每天我都会做噩梦,半夜从梦里惊醒,醒后发现是梦又再哭一场。我多么不喜欢我自己,世界这么美好,为什么有个这么碍眼的我存在。其实我明白这样是不应该的,可我说服不了自己。我会把她留给我的戒指从手上取下来,紧紧的攥在手里,好好的回想她说过的话“好好吃饭,记住你的身体不仅仅属于你,它更是妈妈的。”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折磨自己。
为了克服自我否认,我做了很多努力,原来让自己认可自己并不那么容易。我画画,运动,做许多事充实自己,然而画完我会哭,觉得不好;没坚持跑完全程我会怒,意志力怎么这么差;工作出现失误,怎么这么蠢;接受挑战失败,怎么这么弱。也许只有量的积累到一定程度才有质的变化吧。去年6月的一个下午,我画了一副荔枝的画,完成的那一刻,我没有再哭了,从画里我接收到一个强烈的信息———你可以做得很好!我的自我否认仿佛开始减弱了,换来的是自我认可。原来一切的恐惧,一切的烦躁,一切的怯懦,一切的自卑源于我不原谅自己,不接受自己,不接受现实。
我开始接纳自己:是的,我没能成为妈妈的骄傲,可我尽了自己的孝心,她说有我此生无憾;是的,我失去了最爱我的那个人,可所有的亲人都依旧疼爱着我;是的,许多同龄人都已幸福美满,而我还什么也没有,可我的节奏没法跟上大家,慢点无所谓;是的,我没有聪明的头脑人情世故几乎不懂,可真诚待人,我也有许多好朋友;是的,我没有什么可以做为标签的专业能力,可人生且长,我可以重新去学习;是的,我有太多太多的不好,可我明白应该努力把自己变好,改善那些可以改变的,不强求那些无法改变的现实。认清现实的残酷与无奈,同时对未来充满美好的希望。
我希望所有不愿认可自己的善良人,温柔的对待自己,你那么好完全值得被这个世界以爱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