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点,我正在做着一个瑰丽而美好的梦,刚出生十几天的女儿却在我耳边“哼哼唧唧”地扭动起来,我知道她睡醒了,自己也努力地想清醒过来,可是眼皮却有如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只要她的声响停顿一两秒,我便又能立即进入梦乡。我多么希望她能在轻微的闹腾后重新安静入睡,然而不过几秒的时间她却声嘶力竭地开始大哭起来了!
我的美梦被她一声高过一声的急切啼哭彻底穿透和击碎,再也不敢有丝毫犹豫,翻身便把她搂在了怀里,嘴里还唯唯诺诺地对这个襁褓中的娃娃说着好话。哭声终于慢慢缓和下来,她皱着一张小红脸左右转着脑袋,啜着小嘴找她的饭碗,在我怀中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地姿势,开始鼓着腮帮大口大口地吸吮着乳汁,喉咙里发出餍足的吞咽声,我打着盹儿抱着她,直到她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我。
见她已睡熟,便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在床上,还没离身便听到了襁褓中一阵不雅的放屁声,这是拉粑粑了,手忙脚乱地赶紧给清理,刚刚把弄干净的她包好,没想到耳边又传出那个尴尬的“嘟嘟”声,她又拉了……。再没有白天调笑她不够淑女的心情了,只有垂头丧气地再次打开襁褓继续清理……。
每一个晚上基本都在重复这样的场景,每一个清晨我都在感叹自己又顽强地挺过了一夜,每一个白天都让我有重生的感觉……
看着和我一样高的儿子,我已经记不起来他是怎样长大的,十多年前那些同样难熬的、折磨人的日日夜夜在记忆中越来越模糊和浅淡,哪怕是记忆最深的一两件事也远没有这几天的体会来的深刻和清晰,这大概就是大家给二胎妈妈最准确和到位的总结——好了伤疤忘了痛。
我可不就是吗?自己雄赳赳气昂昂地从病房走到了手术室,并对为我加油打气的亲人们抱之轻松愉快的微笑。我充满了英雄气概,满满的豪气充斥在心间——不就是再挨一刀吗?反正十多年前也挨过。当我躺在窄小的手术台上,看着各种仪器在我的头顶像一只只怪兽一样窥视着我,我有点怂了。开始后悔没有和家人多交代几句,万一……要是有个万一该怎么办?转而一想,没交代什么也好,万一一语成谶那就大事不妙了!
麻醉师在脊柱上注射了麻药,我没有如期等来下肢如海绵般无知觉的触感,主刀医生已经在肚皮上划上了第一刀,我的腿居然还能动,我深切地体会到那一刀一刀下去撕裂且尖锐的痛楚,汗水和泪水大颗大颗地从脸上流着,我在手术台上无助地哭喊着,医生劝慰我:“再疼也要忍着,一切都为了孩子……!”。我立刻意识到了一个残忍的事实:麻药对我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麻醉效果达不到预期,我将要经历的是特别清晰和深刻的痛楚,我要生生忍受一个撕心裂肺的手术过程。
手术灯在我的头顶晃着凉薄的光,心率监测仪“嘟嘟”地在耳边响着,血压计过一会儿便自动监测一次血压,我的面部还罩着氧气……。我咬紧牙绷紧身体试图对抗下腹的疼痛,医生让我放松再放松,让我想点别的事情。别的事情?这种时候能想什么别的事情?想即将出世的孩子吗?不想去想了,不管是男女,我只希望快点再快一点结束这一切……
儿子当初为了鼓励我手术时勇敢一些,给我讲过刘伯承做眼部手术时没打麻药的故事,好吧,我学学军神刘伯承吧,可是连女神都不算的我怎么能具备那种品质;我又想起来关羽的刮骨疗毒,然而我非云长,我不能做到他那般一边刮骨一边下棋喝酒之自若……
医生喊我:最关键的时刻来了,要取孩子了,你一定要配合。我咬紧牙关,感觉到了医生在我腹部大力的挤压,然后伤口处又一阵更强的撕裂的疼痛传来,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然后我也跟着哭了起来。泪水滚烫地顺着眼角一滴一滴落在了手术床上,我偏着脑袋去寻找倾注了很多爱的小生命,医生托着一身胎脂的丑丑的她凑到我跟前,娘俩的脸颊第一次轻柔地贴在了一起……
十几天过去了,今天我才有勇气去回忆那令人恐惧的痛楚。并且直到现在我都不愿意让家人查看我的伤口,离院时医生叮嘱进行的创面消毒我也不愿意配合。潜意识中拒绝也特别惧怕把腹部再次裸露在外,总觉得这样就像回到了手术中的那一刻,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无助和软弱。
如今伤口有些时候还在隐隐作痛,因此我的日常又比顺产的妈妈多了一些禁忌和注意事项。那些生产之前计划在月子中要做的恢复锻炼一项也实施不了,还要每天从一睁眼就开始不停地各种汤水和营养品的补充。美与丑、胖与瘦、整洁和邋遢……,统统的都扔到了一边,一个一把屎一把尿伺候着孩子,肚腩还高高突起的妇女,再也没有能力和精力去在意自己的形象了,而那个刚生下来皱皱巴巴的孩子,却在一天一天慢慢发生着变化……
刚刚又很困,其实昨晚孩子还算乖巧,我差不多睡了五六个小时,正准备躺下再睡一会儿的时候,十喜小朋友又开始动来动去,我知道要再不去抱起她喂奶,她马上又会哇呜哇呜大哭起来。我和之前每一次一样,嘴里哄着、小心伺候着,把她搂在了怀里,让她贴在了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