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到卧室,反锁上,对我说,想静静。
客厅里,照样,他爷爷板着脸,痛苦的表情,三叉神经疼!
今天上午疼了好几阵儿,他奶奶小心翼翼,轻生细语,唯恐惊到陷在病痛中的他爷爷。
空气凝重,流转不动。半晌,他爷爷开始了幽叹,开始了安排。马上得去看病,否则卡马西平吃多了真成了个神经病!
他奶奶开始小心附和,赶紧去看看,这样疼下去可不行。只要能见轻,就好啊!去年也是这时候为去哪里看病正上愁,唉!
他爸爸下楼去给他爷爷买维生素B,补充营养。
终于要吃饭了。我敲开他卧室门。他坐在床上,靠着墙,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玩具。我喊他吃饭,他放下玩具,有点不情愿跟我出来,但还是慢腾腾往外挪。妈妈,没胃口,头晕,想睡觉。
拿个六个核桃吧,有它提提精神,对付吃点。
嗯。
谁知六个核桃给他惹了麻烦。刚做到餐桌前,他就挨了他爸爸的骂。他妈的,胃不好,还喝这个,给我放回去。
我不敢吱声。
他委委屈屈放回去了。半晌,又慢慢挪出来了。乖乖坐下吃饭。
饭桌仍在争执去哪里看三叉神经疼。他爸说周六去邢台,他爷爷说能在南宫看,就在南宫看,他奶奶说有病乱投医,万一看得轻了呢。只要先让别这么疼。
他奶奶给他爷爷往外挑海带,挑木耳,挑香菜。慢慢吃,坚持就是胜利。
他爷爷眉头紧皱,动作迟缓,神情凝重。
他姑姑打电话来了,弟弟让我打听的那个中医说只要是三叉神经疼,吃几副中药应该就能见轻;医生说得问问爸爸到底是哪个位置疼,位置近似,有一种情况其实是心脏闹得,都误以为是三叉神经痛。
说到了心坎上,马上决定第二天去邢台。他爸爸也不说周六了。请假,第二天早晨启程,带他爷爷找神医。
一顿饭功夫,他没抬头。吃完就又蹭回卧室了。
我忙着刷锅收拾,顾不上搭理他,但知道他肯定有问题,一边收拾一边侧着耳朵听。他爸爸敲他卧室门,门不情愿地开了。
刷好锅,收拾好。我决定不管他爷俩儿,自己去隔壁卧室躺会儿。已经十二点五十五了,躺下后又在一点十分的闹钟前,加上“冲二丁颗粒”。
客厅里也没叹气声了,安静了。有点累,迷糊了。迷迷糊糊中,听到他悄悄过来。我闭着眼,问,上学去?
嗯。
闹钟响了。我起来给他冲上二丁颗粒。他喝了。
妈妈给我量个体温吧。
不舒服?
量量吧。
夹上体温表。他说头晕,躺会儿,又躺下了,手里还摆弄着他的玩具。
妈妈,李小小对我还真不错,送我玩具。
我看了一眼,是个积木搭起来的机器人。现阶段他最喜欢的玩具。
挺漂亮的,我说。
还可以发射子弹。
他躺着演示给我看。子弹被发射出去,掉在床上,又发射出去,掉在地上,他拜托我捡起来,继续发射。
38.3℃。
发烧,怪不得你头晕呢。先不去上学,咱们去看看医生吧。
我可以带一个玩具吗?
可以。
他舍不得带能发射子弹的机器人,带了自己的一个积木拼成的小一些的机器人。
出发去找崔医生。
你怎么又来了?崔医生给他开玩笑。
我最近生病少多了。他煞有介事。
抓好药回来路上。
他说,妈妈我浑身没劲儿,晕晕乎乎,可不可以不去上学?
我想了想,学习很重要,身体也重要,于是在班里群里给老师请了假。
我可不可以跟你去学校。
那可不行,我得工作。
我不愿意在家跟爷爷奶奶。
他们那么爱你,为什么?
他们下午要各自玩耍,我怕他们不让我自己在家,非让我跟他们一起出去,周六就这样。
我笑了,傻孩子,你病了,爷爷奶奶才不会强迫你出门。
把他送回家,让他吃了药,躺下。然后把吸管杯子给他放到床头。
正好我上班时间也到了。
其他卧室,他爸爸和爷爷奶奶睡得正香。我悄悄出了门。
晚上回家,他不烧了,头晕,没劲,不爱吃饭。请求我批准他不做作业。
他爸爸后脑勺毛囊炎犯了,一后脑勺疙瘩。让我帮忙上药。
十点二十,他爸爸又觉得眼里进了沙粒,喊我起床,让我帮忙翻眼皮。几次失败后,又让我喊他奶奶,各种折腾。
他过来看爸爸,被捂着眼睛的他爸爸碰到了下嘴唇,流血了,还挨了一顿臭骂。
哭着,他委委屈屈睡了。
他睡着了,带着未干的泪痕和嘴唇上的血迹。
他发烧了,还听了一天哀叹,幽怨,牢骚和咆哮。
但愿,他的梦里能安安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