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连下了几天雨,遗忘在窗台的仙人掌被雨水淋湿,黄色的花朵挂在藏青色花盆的边缘,在风中一摇一晃,终于,不堪吹残,直直地向地面倒去。
整个身体被潮湿的气息浸透,远处的山峦和乌云搅在一起,压得人踹不过气来。我竭力压下跃出心口的野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可能得温柔:“这并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行使暴力的人。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你只是不想成为下一个被暴力的人。”
听了我的话,对面的人突然站里起来,越过桌面,激动地抓住我的手:“真的是这样吗?”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带着乞求认同的渴望:“可我们不是朋友吗?我怎么能丢下她独自一个人忍受那些污言秽语,如果不是我的错,最后她为什么会那么决然地跳下去?如果她不怪我,又怎么会时隔10年还来梦里找我……”
仿佛是承受不住般,她颓然地跌回椅子上,佝偻着背,双手捂住脸,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在心理咨询中,这样的病人很常见,习惯性地把一些本不该自己背负的东西强行背负在自己身上,这是一种病,是根植于内心深处的心结,要解开心结,首要的是倾听患者的内心,了解事情的关键。
想要在倾听的过程中,获得有效的信息,需要先取得患者的信任,我通常会先认同患者的观念,等患者把我划入她的领地,认为我是值得她信任的人,再慢慢地进行干预。
于是,我调整语气顺着她的话说:“那你可以说说,在梦中,她都给你说了些什么吗?”
02
第一次做那个梦,是在一个月前。
因为老屋拆迁,哥哥帮我把遗落在老屋的旧物邮寄了过来,我在收拾寄来的书本时,从里面掉出来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位女孩,站在一株开得正艳的桃树下,宽大的白色校服上缀着几片嫣红的桃花瓣。
自那之后,我便开始断断续续的做梦。一开始是一栋老旧的教学楼,大片的乌云笼罩在屋顶,几只乌鸦俯冲下来,接着传来重物摔在地上的破碎声和刺耳的尖叫声。
慢慢地,变成一个女孩坐在教学楼天台的边缘,手撑在狭窄的栏杆上,双脚在灰暗的云层中晃荡。
后来,那女孩慢慢地回过头,正是那张照片上的女孩。她清澈的眼睛被浓重的黑雾萦绕,紧紧地绷着嘴角,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们不是朋友吗?”
没有来由,我觉得她是在问我,我想告诉她:我们是朋友,出口的话却被呼啸的风声淹没,只剩下几只乌鸦绕着教学楼飞过“哇……哇……哇”的叫声。
我看到她眼里的期意一点点黯淡,眼睛里氤满泪水,紧紧地咬住嘴唇,最后一抹云彩坠下天幕,女孩决绝地张开双臂向身后倒了下去。
这一个月来,我几乎每晚都被类似的梦惊醒。
朦胧之间,我总有种强烈的熟悉感,却又始终想不起来。
03
“你认识那个女孩吗?”
徐小雨蹙眉深思几秒,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不带情绪地又询问了一遍:“你真的不认识?”徐小雨紧皱着眉头,两眼之间的皮肉褶皱成一个小山峰,乌黑的眼珠在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来回转动。突然,血红丝像一条条血虫似的在眼睛里来回蠕动,徐小雨捂住耳朵高声尖叫:“徐医生,你不相信我吗?”
南方的三月,天说变就变,此刻,煤球似的乌云散开,露出浅金色的日头来,雨滴还挂在树梢,一闪一闪地滚落枝头。
“唰!”我拉开被风吹开一条缝的蓝色窗帘,日光穿破云层直直落在徐小雨焦灼的眼睛里,血虫被金色的阳光灼伤,缩回阴湿的角落,徐小雨抬起头,被阳光罩住的眼睛,一片坚定:“我确定我不认识!那样的相貌,我如果见过,不可能会不记得!”
我从徐小雨手里接过那张造成徐小雨噩梦根源的照片。照片已经泛黄脱色,可见年代久远,照片上的女孩确如徐小雨所说,见之难忘。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一张杏仁似的巴掌小脸上缀着两粒樱桃似的酒窝,眉梢一弯,嘴角一牵,酒窝里便盛满了怡人的风,吹皱了一池的春水。
即便是岁月揉碎了时光,依然掩不住她艳丽的芳华。
“你说,一开始你并没有看到女孩的脸?”
“对!”
“从什么开始你认出梦中的女孩就是照片上的女孩?”
“是从……”
04
那天正好是周六,初中班长打电话来邀请我参见晚上的同学聚会,我因连日的梦境疲惫不敢,想到医生说的:“总是做同一个梦,可能是因为你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适当地放松一下,缓解一下焦虑的神经,或许这种情况就会得到缓解。”便没有拒绝他们的邀约。
二月的冷风簌簌地吹,下车后我裹紧身上的羊绒大衣,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缩着肩膀等绿灯。
聚会约在中心广场一家综合商场,我穿过交错的十字路口,这个路口的红绿灯只有十五秒,耳边响起汽笛声,我抬头,指示灯上显示还剩一秒,我快速地跑过马路,一辆车擦着我的脚跟飞驰而过。
我到时,大家已经围坐起来,看着他们陌生的脸,此刻他们正热烈地交谈着,时而抚掌大笑,时而高谈阔论,时而污言秽语……
这画面渐渐与我记忆深处的某些画面交汇一起,那时,他们的脸庞还很稚嫩,说出的话,却依然和现在一样,是伤人不见血的刀。
“哈哈,真是看不出来,小雨现在长得这么漂亮。”
“是啊,看这胸,这屁股,啧啧啧!”
“一定谈过不少男朋友吧?”
……
从门缝灌进一股冷风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看着他们肆无忌惮地调笑,潜藏在阴影里的蛇终于吐着蛇信子伸出了脑袋,那被浓雾弥漫的女孩回过头,我看清了她的脸。
05
我凝视照片上女孩泛黄的脸,不知是不是受徐小雨的影响,我总觉得照片上的女孩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
淡淡的木质香调浮动在房间里,桌上的钟摆“哒哒哒”响到第三声,我将照片旋转放回对面的位置。
带着湿气的冷风翻动窗帘,徐小雨抖动嘴唇,猛地睁开眼睛:“徐医生,我知道她是谁了。”
“是谁?”
我慢慢转动手中的黑色钢笔,静静凝视徐小雨藏着一头野兽的双眼。
“她是我的初中同学”,徐小雨双手撑在桌子上,苍白的双颊染上两朵红晕,胸脯不断起伏,像有两只白鸽要挣脱而出,“她自杀了”!
说完这句好,仿佛用光她所有的力气,徐小雨瘫在桌子上,雪白的颈项掩映在黑发中,被掩埋在尘土中的白骨终于得见天日。
外面的天还是灰暗的,绵绵春雨的天太阳迟迟不出来,我在病历本上记下刚刚徐小雨说的几个关键词,有一些画面在脑海里浮现,风一吹,又化作云烟,散在风里。
这时,徐小雨抬起头,黑色的眼珠里倒映出神色楞怔的我。雪白的面容上一双坠入迷雾的眼,空茫茫的一片,没了光彩。
“你想起了吗?”
有一个声音在问。
06
她叫李笑,是我初中最好的朋友。
成绩好、嘴巴甜,老师喜欢她,家长眼中别人家的孩子。不仅如此,她还长得漂亮,幽默风趣,女生奉承她,男生也迫不及待地想靠近她。
而我,似乎与李笑完全相反。
我长得很瘦,眼睛却很大,导致我看人的时候有一点渗人,加之我性格阴郁不爱说话,同学们都笑话我是从古墓里爬出来的女鬼,戏称我“小龙女”。
没有人愿意和我玩,除了李笑。
我仍然记得那是刚升上初中后不久的一个午后,不远处橙红的云霞染红半边天,一缕暖融的阳光斜照在走廊的白色墙壁上,将寂静的走廊划分为两个天地。
我被几个女生堵在通往厕所的楼梯口,阳光笼罩在她们身上,我缩在墙角,肩抵着白色的墙壁,攥紧衣摆,企图从她们身侧的阳光下穿行。
“怎么,小豆芽,你不是很会说吗,现在怎么不说了?”
“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谁看呢?说你是小龙女,你还真当自己是小龙女了?”
“会做几道题,就能耐了?啊?”
尖利的指尖划擦在皮肤上,我被推攘在阴暗的角落,看着她们扭曲而模糊的面庞,不明白,我只是好好地回答老师的问题,怎么就惹到了她们。
往日里,她们揶揄我“女鬼”,挖苦我“书呆子”,戏弄我“哑巴”,我总是安慰自己:没事,她们只是闹着玩儿,又不会掉块肉,听听就过去了,不想听就做题,做题就听不到了。
原来,不听也不行吗?
太阳好像落山了,橙红的天空慢慢暗淡下来,我抹掉脸上的水珠,耳边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后来,我无数次想起李笑推门而入的情景,落日在她身后洒下一抹金色的光晕,她慢慢地朝我走来,擦掉我脸上未干的水。
“怎么能泼水呢?”
她牵着我的手,很久以后,我仍然记得那时,她的手,柔软温暖,就像天边大朵大朵金色的落霞。
后来,李笑做什么都带着我一起,吃饭、上厕所、去小卖铺,类似那天厕所的事情再没有发生。
07
我揉了揉眉心,一些疑问浮上脑海:“被霸凌的是你,怎么跳楼的却是李笑?”
徐小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又继续说道:“可那些嬉笑和揶揄还是在,只不过,现在他们当着我的面说,李笑也和他们一起,用无所谓地口吻,嬉笑着喊:小龙女!”
“我想说我并不喜欢这些外号,可看到她明朗的笑容,又不自觉地谴责自己:她那么好。是呀,她那么好!”
“我学习不好,李笑就不厌其烦地给我讲题;我没有朋友,她就带着我和她的朋友一起玩,慢慢地,我也有了许许多多的朋友,我不再孤单地躲在太阳的阴影下,仿佛是真正地站在了阳光下。”
“她是那么闪耀和明媚,我甘愿做她身边一棵照射不到阳光的小草,把所有的舞台和闪光灯全部给她,只在台下默默地看着她绽放光彩就好。”
“外号?调笑?没关系,她喜欢就好。”
徐小雨的声音平静而从容,不像是在讲自己的经历,更像是在叙述一件从别处听来的故事。
咚!咚!咚!远处的钟声响了三下,我回过神来,赶紧摆了摆头,作为心理医生,在病人倾诉过程中走神,是非常不称职的行为,可徐小雨的声音似乎有某种魔力,随着她的讲述,我仿佛成了徐小雨,切实感受到了她的悲喜和哀怒。
“但你不喜欢!”我几乎脱口而出。
“是啊!不喜欢,所以这段友情从一开始就不纯粹。”徐小雨看着我轻轻笑了一下,她澈亮的眼睛里涌动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有什么东西好像要冲破牢笼。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08
李笑和我在初三以前一直是好朋友。
好到什么程度呢?
之前和她要好的女生跑来讽刺我:“还真以为她当你是朋友,不过是看你可怜,小猫小狗似的逗着玩罢了。”
我没法反驳。
我那时虽然与李笑要好,李笑做什么都会带着我,但并不和我怎么玩,我常常是局促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和别人高谈阔论、嬉笑怒骂,我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跟着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散发光芒。
你知道月亮吗?
它本身并没有光芒,但却借由太阳的光芒熠熠生辉。
我大概就是那借太阳生辉的月亮,但当月亮的光芒太盛,一切都变了。
我和李笑的决裂,在进入初三后的第一个假期。
说是决裂,也不尽然,李笑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来找我,我去找过她几次,也只得到无视,这是她惯用的伎俩,遇到她不愿意的事情,她便假装听不见掩饰过去。
以前,我有好几次,告诉她,希望她不要随便给我取绰号,她每次都是,假装和别人说话,或者打瞌睡。
总被忽视的无力感,遍布四肢百骸。我看着她笑得肆意的脸,默默地回了座位。
笔在密密麻麻的卷子上戳下一个洞,我握紧手中的笔,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起来。
就这样吧!
没了我,她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毕竟她有那么多的朋友,而我,或许对于李笑来说,不过可有可无。
我望了望窗外停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叫着的鸟儿,反而在心底舒了一口气,说不上是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她有意无意的戏弄吧?
说着不介意,心底还是有点不开心的。
我是一个很自卑的人,别人一句不经意的言语,我都会想是不是在说我、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和李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有一丛荆棘悬在头顶,时不时在提醒我的卑微和丑陋。
我和李笑就这样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直到初三元旦晚会。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李笑穿着一袭雪白的长裙,站在绚丽的灯光下,阖目拉琴的样子。金色的花纹勾勒出她婀娜的曲线,纤长的雪颈下,掩藏着诱人的风华,随着呼吸不断起伏,连灯光都偏爱她,刚好停留在她傲人的曲线上。
舞台下,瞬间的静谧过后,是海啸般的欢呼,欢呼声中还夹杂中青春期男孩子的口哨声和调戏声。
似乎那时,一切就有了征兆。但李笑毫不在意。
下来后,面对男孩子们的调笑和下流话,李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迎合他们的笑声,与他们闹成一团。
我越过人群,望向被一群男男女女包围着的李笑,她那样美,像一朵嫣红的罂粟,正毫无顾忌地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李笑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美丽,她的自信张扬中,多少有些持靓行凶,人们对美的事物总是更宽容,李笑似乎很懂得利用这一有点,所以她会毫无顾忌地骂我笨,肆无忌惮地嘲笑别人脸上的青春痘。
但过分的美丽,只会让这份宽容变成嫉妒的刺刀。
以前的李笑,是盛放的花,是可以企及的欣赏;现在的李笑,是天边的云,让人只想将她拉入泥沼,落入凡尘,染上尘埃。
女孩子眼里涌动着嫉妒的波涛,男孩子嘴里流淌着猥琐的言语,他们的眼睛像极了那晚舞台上追随在她身上的灯光,无时无刻,犹如无形的手,一寸一寸游弋在李笑的身上。
他们说:“诶,你说吃什么才能长成那样?”、“吃什么?多摸就行了”、“说得像你摸过似的”、“嘿,你别不信!”……
09
“难道长得漂亮也有错?”
一股难言的愤怒涌上我的喉咙,我捏紧手中的笔,苍白的手背上爬满青色的痕迹。
“他们看不惯一个人,往往没有道理可言,就像最开始的我,仅仅是因为长得瘦弱,不爱说话,就要被他们排挤,而后来的李笑,也仅仅是因为她过分的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美丽。”
我的心脏好像被人狠狠地抡了一拳,紧紧地蜷缩在一起,我控制不住地想要佝偻起身体,那些画面一一的在我脑海里浮现。
一开始,李笑对流言并不在意,甚而会附和着调笑自己几句,慢慢地,流言如漫天飞雪,散落在学校的各个角落,明的暗的无处不在,终于,有一天,李笑,反抗了。
我记得那天,是冬来的第一场雪,晶莹的雪白悠然飘落,李笑摔下手中的笔踢掉身下的凳子,霍然起身:“一群只知道躲在阴沟的渣滓”。
飘了一天的雪,终究没能掩盖丑恶的人心,只在肮脏的泥土上留下潮湿的痕迹。我在厕所的隔间找到了李笑,她靠在布满污秽的墙上,头发被淋湿,身上的白色校服上沾满泥土。
我拉开隔间的门,她抬起头来,一向骄傲明媚的眼里被厕所里的阴影挡住光彩,正流动着一片暗色的阴霾。
“很可笑吧!”
李笑拍打着衣服上的污渍,侧着身体从我的身边走了出来,我伸出的手,在半空中握住一把寂寞的空气。李笑没有看我,自顾自在水龙头下清理着粘在头发衣服上的污秽,哗啦啦的水声中,李笑的声音像隔在云雾里:“你现在一定很高兴吧,对,我承认,我不是真正拿你当朋友……”
“你以为李笑真拿你当朋友?别搞笑了,她不过是看你可怜,用你的丑陋去衬托她的美丽呢,哪一次不是她调笑得最厉害,喊你外号喊得最欢实。你把别人当朋友,别人呀,只拿你当只小猫小狗。”指尖戳在额头上,我盯着李笑急急远去的背影,这些话,此刻,被李笑亲自说出来,我才终于明白,曾经在一起的那些违和感从何而来。
我承认我是一个懦弱的人,在几次帮助李笑不成,反而再被霸凌后,我沉默了。
我再一次被堵在厕所里,“你既然喜欢当救世主,那我们也不介意让你再感受一下,李笑,我们倒是不能对她做什么,毕竟她可是全校男生的女神,你就不一样了。”圆规的尖端一寸一寸刺扎在皮肤上,我承认我很自私,我退缩了。
就像她们说的,她们不能对李笑做什么,不过是孤立、讥笑、冷嘲热讽、流言蜚语,而这些伤害不到李笑,即便被碾入泥土,她依然是一朵盛放的玫瑰,沾在花瓣上的污泥,只让她娇艳的面容,更添一份坚毅。
可后来,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流言传到了校外小混混的耳朵里,李笑被他们堵在上学途中的一个小巷子里,而他们一起从巷子里出来的身影被人看见,更加坐实了“不检点”的流言。
自那以后,学校里的流言愈加不堪入耳,李笑肉眼可见地枯萎起来,终于,带刺的玫瑰凋零了。
10
在离中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李笑,终于不堪忍受,在那栋流言渗出的建筑,从我的眼前,跳了下去。
我亲眼看着她,在我的眼前跳了下去,而我只抓到了她的一片衣角。
眼泪不断从眼眶里溢出来,顺着脸颊砸到桌子上:“我很后悔,如果当时我再坚强一点,会不会就是不一样的结果,我恨我的自私,恨我的懦弱,只会躲在壳里面,紧紧地抱紧自己。”
“所以,你就选择性地忘记了所有关于李笑的记忆,甚至分裂出另一个人格来说服自己,你当时的选择没错。”
我双眼赤红,心脏紧缩成一团。原来,我才是徐小雨吗?
怪不得,我会觉得照片上的女孩熟悉;怪不得,我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些画面,原来,我才是徐小雨。我茫然地盯着对面拿下假发换上白大褂的徐医生:“徐医生,我真的错了吗?”
“对,你错了,徐小雨。”徐医生看着我,严肃地说:“你错在懦弱自私、自卑善疑,更错在自我逃避,李笑的死,你有没有责任,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有,你明明尝过淋雨的滋味,却不愿意为别人撑一把伞,当然,这也不是你的错,因为你见识过人心的险恶,所以不敢再涉足地狱,可是一味地逃避选择遗忘,并没有用,越是极力掩饰伤口,疤痕便永不消失,发炎的伤口,不刮掉烂掉的腐肉,说不定哪天就会开裂流血。”
我扼紧心脏的位置, 我如果一直坚定地站在李笑身边,或许不一定会阻止悲剧的发生,但我想,在那段友谊中,至少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正是我的不坚定,造成了这场悲剧的悲剧。我不是悲剧的始作俑者,却是撬动悲剧的一个支点。
我不是选择遗忘,我只是永远无法与自己和解,遗忘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未来好过一点点。
有多少人用遗忘来治愈伤痕,最后却发现,长在时间上的疤痕,越是遗忘,越是清晰。
对不起,李笑!
这一次,在梦中,我终于抓住了李笑的手,我们在鸽子飞过的天空下拥抱,告诉彼此,以后都要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