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是这样炼成的。
我生长在一个谈不上书香门第,却颇有读书氛围的环境里。爷爷是家中最有权威的人,在春耕秋收的农田里,每日辛苦劳作,每逢下雨阴天却总是带着花镜捧着发黄的书籍在看,在爷爷睡觉的墙壁上方吊着一个竹蓝,传说里面装满了各类书籍,幼小的心灵总是充满好奇与向往,于是待到家中大人都出去干活时,偷偷上炕踩着厚厚的被子去偷窥竹蓝里向往的东西,待到冬天农闲时,爷爷会坐在别人家的热炕上,家里围满听爷爷讲书人的,而我却是混迹在其中最小的一个。爷爷的开场总是:话说岳飞,结语总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心里想着有一天我认识足够多的字时,也要这样。现在想来:推动世界的手是摇摇蓝的手,真正不无道理。
母亲虽是农村妇女,却与一般妇女有着不一样的作派,父亲常年在外,母亲除了上地就是带我们,闲瑕之余,从不混迹于妇女堆中说东道西,总是静静看书,不忙的时候整宿整宿的看,于是我也伴着母亲看,记不得几岁,许是刚认识有限的不多一些字吧,父亲每次回家总带回好多好多的书,那是一个绿扣箱,里面的书籍不下于百二八十本书。岳飞传,杨家将,呼家将,三侠五义,七侠五义,小五义 镜花緣 四大名著,……我总是描着每一本厚厚的书,心里那个急呀,想着快快长大,快快识好多字,快快读完这一箱子的书。由此看来:父母才是你一生中最好的老师,言传身教,不教而教。
父亲见我喜欢读书,就在单位为我订了少年文艺,儿童文学,晋阳文艺,山西青年,故事会等书籍,刚上一二年级的我,总是抱着这些书不看完不罢休,拿着手电,背着母亲在被窝里看完为止。三年级的时候,得知同学的哥哥送书送信送报纸,于是不惜把父亲带回来的同伴们羡慕的小玉米笔,熊猫笔都送给同学,那时父亲在太原铁路分局开车,我有好多好多小伙伴们眼红的吃的,用的,玩的,为了能在放学和周未去同学家看书,只要同学喜欢统统忍痛割爱。回想起来:自己的幼稚可爱,当真是兴趣使然。
多少个寒暑假跟随父亲来到工作单位,城市的街上琳琅满目的货物,大商小贩的叫卖,香气四溢的各色食品,俨然一个全新的世界,然而唯一能够吸引我眼球的便是街上摆的书摊,二分钱看一本画书,五分钱一本杂志,一角钱便是厚厚的一本刊物,从小抽屉里搜出父亲习惯随手扔在里面的硬币,在书摊前一坐就是一天,多数的中午忘记回去吃饭,父亲见惯了这样的我,便不再责怪。父亲是宽容的,知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忘记思乡心切,不再闹着回家,便可在假期与他多做几天伴,现在想来:那时心里冰冷陌生的父亲,不舍女儿离去的心情,幼小的我难以体会这深沉如山的父爱。
等到四五年级,随着读书和识字的增多,故事会等书籍已经不能满足我读书的胃口,母亲扣箱里的书便成了我的猎物,于是上学会偷偷带到学校看,晚上拿手电,点蜡看到天亮,小学毕业时,像野妹子,连心锁,一些忘记姓名的抗日书籍,和杨家,岳飞,呼家,包括封神演义等总之母亲一扣箱书,似懂非懂,囫囵吞枣看了一个遍,现在想来,现在为之烦恼和痛苦的:失眠,该是在那时练成的。
转眼上了初中,古书在我当时的印象中,再也找不到可去读的东西了。于是恋上武侠小说 金庸 古龙 梁羽生,卧龙生等和一些不知名的作家,一套套的武侠小说,《萍踪侠影》《七剑下天山》《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书剑恩仇录》《萍踪侠影》《天龙八部》《飞孤外传》《神雕侠侣》《九阴九阳》《鹿鼎记》《侠客行》《越女剑》《连城诀》《雪山飞狐》……使我如醉如痴,废寝忘食。初中同学来自各个乡村,近的离校二三里,远的七八里,日出早起上学,日落放学回家,与我交往甚好的女同学哥哥担任村里的图书管理员,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真是长了一双识人的慧眼,于是同学便每天上学带一本书去,晚上放学带回去,日复一日,日日如此,三年下来,同学便再无书可带。那时的自己,酷爱收集摘抄许多自认为优美且有哲理的句段,一本本厚厚的摘录本整齐堆放在书桌旁,一种自豪感便油然而生。每每想起,便感慨万分,人生是公平的,你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一定会失去一些甚至是一生中更重要的东西:荒废的学业。以后的以后,自己也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高中的自己,稍稍知道了自己面临的处境,高考毕业回家或是努力升学再读,读书的欲望便有所收敛,然而人生中有些东西就像毒瘾一样难以彻底根除,随着年龄的增长,心里和生里的变化,爱上琼瑶,三毛,亦舒和民国时期的才子才女。琼瑶的小说,电视风糜一时,琼瑶笔下男女刻骨铭心的爱恋沉迷不已,几乎看过琼瑶的所有了书籍,看多琼瑶的男欢女爱,更爱亦舒的深沉而凝重,和对生命的感悟,尤喜那句:最希望要的是爱,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钱也是好的。三毛是一个不漂亮但迷人,简单而又不简单的女人,感情经历复杂,与王骆宾的旷世奇恋更是惊世憾俗。正如师太亦舒所说:你把时间花在什么地方大约是看得出的。在对书籍的迷恋中,不无例外的换来高考的落榜。
黑色的七月宣布了我余生难以更改的命运,偶然的机会我来到学校代教,没有了紧张的学习任务,除了努力教好学生以外,为了忘却的忘却,再次投入到读书的热情中去,我把学校图书馆里的名著翻读了个底朝天,读了个天昏地暗。红与黑,悲惨的世界,飘,双城记 呼啸山庄 包法利夫人 小夫人 嘉莉妹妹 巴黎圣母院 巴尔扎克 莫泊桑的短篇小说……总之,读累了名著,我想换个口味尝尝了。
二零零二年,我参加公招考试,以全县第一的成绩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民教师,兴奋之余,我投入了又一轮的读书中,攻读了历朝历代皇帝以及朝代的兴衰荣辱和更替历史。如今的自己,记性远不如从前,读过的书像过眼云烟,渐渐飘散,留存在记忆中的东西越来越少,也常听别人说,读那么多书干嘛,读得多想得多,烦恼就多。这不能说没道理,就连苏轼也说“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但总觉得哪不对劲,直到后来读到法国诗人勒内·夏尔一席话方才释然,他说:“理解得越多就越痛苦。知道得越多就越撕裂。但他有着同痛苦相对称的清澈,与绝望相均衡的坚韧。
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自己的大半生,惟愿时光能慢一些,再慢一些,在这列走向终点列车上,我想静下心来品读优美的散文,诗歌,感受人生平淡中的神奇,让自己曾无处安放的灵魂得到净化和升华,活得从容一点,再从容一点,把人生看得淡一点,再淡一点,岁月静好,现世安稳,随遇而安,浅笑安然。
一如三毛所说:来不及认真的年轻,待到明白过来时,我们仍能选择优雅而精致的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