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不讲别人的故事。是作者本人,我,蚊子,想找一个人。
《寻人启事》---徐佳莹
我多想找到你 轻捧你的脸
我会张开我双手 抚摸你的背
让我拥有你 失去的时间
在你流泪之前 保管你的泪
而世界的粗糙 让我去到你身边
难一些
而缘分的细腻 又清楚地浮现你的脸
致那个穿着海蓝色套头卫衣的先生,
想先问你三个问题:
第一问,你还记不记得我?
第二问,哪里能找到你?
第三问,如果找到你了,你会不会爱我?
印象中的你,好像很高,比我高很多;好像很温柔,特别是当你看着我的时候,眉眼处透着宠溺,嘴角不自觉带笑。印象中的你,好像离我很近。
我想着,一般张贴在路边的寻人启事里都有很细节的人物描述,包括年龄,身高,样貌。但是那天晚上我真的没有看清楚你的样子,一切都是“好像”,都是“似乎”,都是“大概”,都很模糊,但是唯一我记得很清楚的是,那天你穿着海蓝色的套头卫衣。
好心人问我,“那我要怎么帮你找他呢?”
我说,“我这寻人启事啊,不是为了让人们帮着我找他,我想让他看见了来找我。”
那天晚上,天很黑,夏末初秋时,有点冷,有点潮湿。操场上燃着篝火,似乎是什么晚会活动。我在校门口送走朋友之后,想返回操场加入这个我谁都不认识的热闹晚会。途中,我感觉总有人在后面跟着我。我从没有被害妄想症,但是那天我怀疑身后的确有人,而且其目标是我。我加快了步伐,走几步回头看一眼。每当我回头的时候,身后都没有任何人,只有学校昏暗路灯投射在我身上形成的一道长长黑影。我继续向操场走去,然而每走一步,被人跟踪的感觉就越发明显。我真的怕了,我开始跑了起来。没跑几步,我的左手腕就被一股极大的力气抓住了。那只手很有力,很粗糙,很大,我顺着这双手向上看去,是一个看不清五官的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本来我想给自己壮胆问他想干嘛的,但是那个时候我吓得气都不敢出,更别说问他了。
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紧紧扣住我的手腕。紧的让我有点吃痛。当时间帮我确认他没有任何下一步的计划的时候,我决定先发制人。我开始跑了起来。准确的说,是拖着他跑。奇怪的是,他没有制止我,但同样,也没有松开我的手。我相信如果当时有人在旁边的话,他们看到的场景一定是,两个人像一对朋友一样握着手向篝火奔跑。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我要跑到亮的地方去,我要让人看到我,这样才可以获救。我奋力地跑,拼命地跑,二十年了,都没像那天一样这么快地跑过。终于,那团篝火近在咫尺。当我想要大声呼救的时候,突然发现我的嗓子无论如何都无法发声了。我用最大力气尖叫,但徒劳无功,只发出了沙哑的吱吱声。当我想要用我苍白的,很明显受到惊吓的面部表情吸引别人注意的时候,我发现围着篝火的男男女女都沉浸在自己的欢悦中,完全注意不到其他可能会扫兴的人,比如我。
没办法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决定去撞别人。这听起来很傻吧,但是这是当时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是最快能吸引人注意的办法。我就这样被那个人紧紧抓着手向围着篝火的人撞去。我闭上眼睛,完全没有目标,就想随便撞向一群人,这样就有很多人可以来帮我抓住身边这个人。3,2,1,我就这样盲目而大胆地往一个方向直冲。
我停下了,不是我自己停下的,是被阻止了。我睁开眼就看到一件海蓝色的套头卫衣,我的视线被这件衣服包裹着。就在那一刹那,我吃痛的左手自由了,因为那个奇怪的人在我被紧紧拥抱住的时候松开了我的手。我想,我的计划成功了,他怕了,因为我找到了人,他不敢再对我怎么样了。在我确定自己已经安全了的情况下,我才开始注意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首先我很确认的是,他不是被我撞到的,他像是早就准备好要接住我了。
我的双手呈自我防卫式弯曲在我胸前,抵住他的身体。我的身体被他的双臂牢牢锁在他的怀抱里。就这样我们保持这个动作僵持了好一会儿,我想挣脱并道谢的时候,他没让我走。他的双臂越锁越紧,像是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里。我不抗拒,因为很温暖。他的身上有一股从森林带来的味道,像是阳光混杂着树木的味道,很好闻。我就这样埋在他的胸膛。
篝火的光照射我们,与其他少男少女一样,我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只属于我们的时空。
这一刻,成永恒。
慢慢的,他慢慢放开我,温柔地看着我。我也抬头看着他。但是在夜色下,我看不清。我真的看不清。正在我想换一个角度让篝火的光照射在他的脸上,好好观察他,记住他的时候,背后有人唤我的名字,“孙女,孙女。”
太熟悉了,这个声音虽然阔别已久,但是依旧熟悉。是爷爷。是爷爷在叫我。我立刻转过头,向声音的来源望去。是刚才抓住我手腕的奇怪的人!原来,是爷爷!
“我的宝贝孙女啊,有没有想爷爷啊。”在我跑向爷爷的时候,爷爷说。
“想,很想爷爷。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我的泪水喷涌而出,夹杂着委屈,伤心和思念的泪水,沿着脸颊两侧,滑了下来,滴在爷爷的肩膀上。
“爷爷没有不要你,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每个人将来都会到达的一个地方。只是爷爷先去了。”爷爷摸着我的头发,轻拍我的背,安慰我。
“我不要你去其他地方。为什么不能陪着我?”
“会有人代替爷爷陪你的,相信爷爷。”
接着,爷爷消失了。我的双臂抱着一阵风,一团空气。
原来爷爷那一刻把我紧紧抓住是为了看我怎样自己从阴暗的地方跑向光明,跑向希望,看我怎么拯救自己。
那一年的3月12日,植树节。爷爷去世,和奶奶葬在一起。整整半年,我活在阴霾里,一个人。梦到爷爷把我交给那个海蓝色套头卫衣的那天起,我开始走出阴霾,我开始重新拥抱光明,我开始享受每一个灿烂的晴天。是的,我走出来了。谢谢爷爷,把我交给那个温暖的怀抱。现在我想遇到那个海蓝色套头卫衣的主人,然后问他我想问的那三个问题。
我希望得到的答案是,
我记得,
我会来找你,
我会爱上你。
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