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欲望的囚笼(上)

    睁开双眼,世界在缓缓的旋转中逐渐变得平衡。把棉质的衬衣穿上,走出房间的时候,时钟正好指向6点45分;在流水声中完成清洗,外面没有喧嚣,街道永远风沙弥漫,窗外的蜘蛛网破了又被修补……等这一切全都完成,便一个人坐在窗前,如向日葵般被阳光指引,却没有绿色藤蔓那朝气蓬勃的活力……太阳升起又落下,每天的世界都和昨天的不同,也许有一天发着霉味的水泥墙会倒塌,蜘蛛会翻在地上翘起八条腿,雨会把沙吹干净,人的生命明明格外短暂,为什么却忍不住沉迷于幻想的永恒以为时间会因他而变慢呢?

    今天的亡灵镇村民,依然在日复一日的惆怅和无聊中度过。

    同样早早醒来的还有砖头。这是他自逃亡后睡过的第一个安稳觉。家的感觉是无与伦比的踏实,不论是华丽的广厦还是破旧的小屋,想到身边睡着的是你的家人,幸福都会油然而生。但是砖头的幸福却到这里戛然而止,柔软的心仿佛再次重现了那个时候,天上远去的无人机,面前恐怖的怪物,流了全身的血……他终究失去了家人的依靠,他是被抛弃的。

    这个声音来自哪里呢?砖头扭过头,看到了房间里落灰的银色镜子。那里面的男孩眼神灰暗,灰头土脸,衣着不整,丧家犬一般堆萎在凌乱的房间里。断掉的双腿紧紧缠着绷带,心和身体一样伤痕累累。一切都有什么意义呢?他突然这样想。所谓感情的羁绊,倒成了他痛苦的源泉,直到痛苦本身也变得乏味。这些天来的痛苦,在这个早晨似乎得到了解脱。

    今天的砖头,也会在惆怅和无聊中度过。

    直升机来了,却像本就该存在的样子,并没有给这个村子增添不同的颜色。

    吕尚斗志昂扬的从飞机上跳下来,他手中已经拿出了测量灵力场的仪器,身边被佣兵环绕。苗条的苏珊已经向镇子的制高点出发,他们会在十分钟内占领这个地方。

    “我们需要把这里的人召集到一起。”吕尚的眼睛里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但是手底下听命的佣兵迅速明白了他的意图,于是直接朝着一户人家走去。

    门被粗暴的推开了。佣兵看到房间里坐着一对夫妻。奇怪的是,他们没有为了日常生计而操劳,也没有很恩爱的腻在一起,这对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女就那么目光直直的盯着天花板,直到佣兵大喝一声,他们才把头机械的扭过来。佣兵突然有一丝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他惊醒了什么危险的东西。

    “你们的镇长在哪?我们是政府派来的,叫所有人去广场集合”

    “我们只听雨祭祀的命令”男人平静的表达了自己的抗拒情绪,又接着问:“你们想做什么?”

    佣兵历来以执行力著称,这对磨蹭的人让他很是恼火。于是他上去就是一巴掌,把女人打到在地。她的头发遮住了红肿的脸。佣兵对男人喝道:“少TM废话,快点去,把管事的叫来,通知所有人集合”

    男人没有搀扶倒地的妻子,而是一个人浑浑噩噩的出了屋,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往村东头走去。

    “这个镇子的人很不对劲啊”美国人对吕尚说。吕尚推了一下眼镜,毒蛇一样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狡猾。每当他燃起对探索的热情时他总会流漏出这幅表情。他拿出一根烟,点着了。

    “我期待在雾来临时,他们的表情”

    女老板和进来的男青年交谈,这一切都被老王爸爸看在眼里。之后女老板对他们喊了一声:“有当兵的过来,叫咱们去广场集合”

    “广场集合?那不就意味着自己没法把村民带走?也没法自己开溜了?”一看到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昏暗,雾很快就要来了,老王爸爸感觉心里很闷。他是一万个不愿意去集合。但是他还是得去。他让孩子们自己藏好,只他一个人去集合就行。

    “人都在了吗?”吕尚问道。女老板跟他说都齐了。“真的都到了吗?有没有没来的啊”吕尚又问了一遍。女老板再次点头。吕尚点点头:“各位乡亲们,首先说明一点。你们所在的镇子,已经被妖魔化的力量侵蚀,这点是确切无疑的。这种侵蚀力量经过我们检验,有一种活化特性,他能让有机物和无机物都产生暴怒状态的灵体。简单来说,你们的房子,车子,一切,都会在某一天突然变成可怕的怪物。之所以叫你们出来,是为了对这些东西进行销毁。之后我们会安排你们转移,在被我们严格保护的地方建立新的家园。”

    “强制拆迁吗?”老王爸爸轻蔑的笑了。他看了一眼四周,村民们听到自己的房屋要被拆除却都连眼皮也不眨一下。难道他们根本不在乎吗?

    “乡亲们,如果你们有什么特别珍贵的物品,现在就可以回去拿了”

    无人回应,也无人行动。

    吕尚点了点头,高高举起手做了一个手势。

    两秒钟后,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村东头有巨大的浓烟和尘土飞扬到了空中,被一次爆破掉的房屋足足有四户。

    老王爸爸眼睛都直了,他的牙齿紧紧咬合着,马上就要咬出血来。可是他没办法发泄自己的震惊和愤怒,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被摧毁的房子是女老板的旅馆,孩子们全在那里。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穿迷彩服的人怎么会上来就炸掉平明百姓的房子呢?好好的一个镇子转眼间炮火连天,一座座承载了村民们几代记忆的建筑经受住了风雨的考验,却顶不住猛烈的炮火。他不敢相信,自己可爱的儿子和女儿就这样化为了灰烬。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中年男人痛苦的发出一声悠长的哀嚎,已经失去理智的他冲向了正在指手画脚的吕尚。

    可惜还没能靠近,老王爸爸就被高大的美国人一拳击倒。但是他的悲愤让他忘记了疼痛。美国人足足打了他五拳才把这个男人放倒。吕尚也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前一秒还麻木的村民,怎么房子一炸却这么激动。

    “老乡,到底发生什么了”吕尚问。

    “当兵的,我要杀了你”老王爸爸嘶吼。

    为了不影响计划的执行,士兵们打晕了老王爸爸。轰炸依然在持续,他们用携带的导弹对这里进行轰炸,由直升飞机和地面的机器人共同作业。在爆炸持续了半小时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马上就要有妖雾出现。

    突然,女老板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吕尚看到村民们异常兴奋的眼神,他们眼中都带着一丝狂热,把目光火热的汇聚到女老板的身上。这一刻她不再是旅馆的女老板,她是他们的雨祭司。

    “我们杀过她一次,就能杀她第二次。今夜以后,将再无亡灵!”

    “再无亡灵!”村民们的呼声仿佛巨大的海啸。吕尚都被这股狂热的战争状态吓了个够呛,佣兵们也没有见过这个阵仗,都大眼瞪小眼的不知道怎么做。吕尚抓住雨祭祀的衣领质问道:“发生了什么?你们要做什么?”但是他在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脸上看到了一丝漠然。

    “放开祭司大人!”暴怒的第一人是美国人之前遇到的那个男人,他现在怒发冲冠,和当时人偶一样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所有村民都像冬眠的蛇一样活过来了,而且变得异常凶猛好斗。吕尚只为了妖而来,其实他根本不在乎这里的人的死活。他难以接受武力的秩序被这些无知的暴民推翻的事实,管你是宗教还是什么东西,都应该沦为战争的爪牙。

    天空阴沉起来,是一大片血红的乌云,像不满血丝的精神病人疯狂的红眼。阴沉的紫色闪电在乌云中密布,映照着下面混乱的亡灵镇广场。

    雨下起来了,是血。

    砖头醒来的时候,身上湿漉漉的。他伸手去摸,居然摸出一大片血来。这可把他吓坏了。可是他却没有受伤,也没有感到疼痛。他急忙望向四周,发现周围居然是一片废墟。在他面前就是一片瓦砾,倒塌的墙体一层压着一层,堆叠起一座低矮的小山,这让他不由想起自己在妖兵手下逃跑时那座无法逾越的废墟,砖头感到自己对废墟的巨大恐惧感。

    “这里刚刚经过了一次轰炸”男人的声音传来,是李畅。

    砖头看到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们都在,大家向他投来关切的目光。李畅坐在孩子们中间,外边下着大雨,哗啦啦的声音很大。空气中有很重的腥味。火焰已经被浇灭了,废墟上冒着细蛇一样的青烟。

    “李畅哥哥,你是用法术救了我们吗?”左翼问。李畅深沉的看着远方,手里的香烟燃起一段火光。他也不看左翼,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法术我是会的。我们现在在旅馆残体内部,我用法力支撑这里不会坍塌,也暂时可以遮风挡雨。”

    “在你们离开之前,给你们讲讲这个镇子的故事吧”李畅说着,闪电在他的长风衣上投下银亮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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