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家曲波请我观看有她演出的文艺节目，说是全市总工会组织的首届职工才艺大赛，并交给我一个任务，替她当两个小时的评委。地点，工人文化宫。我答应去了。理由：一是有曲波演出，喜欢看她跳舞，特别喜欢看她跳那种印度舞，激情、妩媚。二是工人文化宫离我家不远，三四站地，正好当着走路健身了。三是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好久没有坐在文化宫里观看电影或文艺节目了，找找当年的感觉！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每到学校组织我们看电影的时候，最多的去处，就是工人文化宫。全校近千名的小学生，一下子坐满了文化宫，开演前的那一阵子，吵吵嚷嚷，像一大群的“知了”在森林里争抢着什么！一晃，五十年都过去了。此时的工人文化宫，早就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大大地变化了的，早就没了小学生的身影，有的，便是如今天所能看到的，都是一些退了休的、五六十岁的大妈大姨外加零星可见的、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叔了。我绕有兴味地算了一下，似乎今天这些中老年人，也正是昨天像似森林里“知了”一样的孩子们。据说，这次大赛，请来了省歌舞团的专业老师做点评，请来了省、市电台的记者们做媒介、还请来了省、市各级相关部门的领导做“丰富退休职工文化生活”指导检查。文化宫里面的布置，充满“主旋律”的味道。上午九时半，演出开始了。一个舞跳过去，一支歌唱过去，大小合唱、小品等等也都演了过去，水平有一般的，也有很好的，更有出彩的。比如，一队老年人的太极扇，太极拳就特别震颤心灵。虽是一些中老年人，那腰，那腿，那一招一试，身手不凡。刚中有柔，柔中有刚，刚柔并济，一看便知，至少也是十年或二十年的功夫了。这些人当中，有的黑白发相间，有的干脆满头白发，但看他们的目光，炯炯有神，又胜似安闲的样子。这般表演，何不给个高分？我大笔一挥，如同在微信中不得不点的一个“赞”字。
“下个节目，印度舞表演……”
听报幕员这样说，我异常地兴奋起来，如同吃过的嫁接成功的梨子，因为品尝过其混杂中独到的美味，偏又被重新送到眼前，焉能不乐？！印度舞表演，因为早几年就看过曲波率学生们演出，先入为主。我的印象中，就是一个吉卜赛女郎带着一大群吉卜赛女郎跳着那种野性十足的舞蹈。很美，很火，也很辣。那一个个优美的精灵们，仍然是那腰，那腿，那一招一试，全都是身手不凡。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更是风情万种，撩拔人心。记得去看曲波排练这个节目时，她还特意给她的学生们讲，跳这种舞，眼神至关重要，要活灵活现，俗称，抛媚眼。曲波说着，还亲自示范给学生们看，那种该有的夸张，把一个局外人——我，逗得忍俊不住。笑的时候，就有了这种总结：艺术不仅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还要与环境搭调，也叫艺术与环境有着和谐之美。比如，曲波此时的抛媚眼，在舞台上，没的说，越抛越抛有魅力。而在舞台下，她敢那个样子抛媚眼试试，别说让人发笑，就是让人讨厌也是没商量的吧？这和大街上你穿泳装招遥过市是一样的，除了让人感到别扭，说不定让人倒了胃口。
曲波在跳这个舞时候，除了抛媚眼，还大尺码地暴露了前胸后背，大尺码地暴露了小蛮腰中间的肚脐那一块儿。或许因为她本人身材好，扮相俊美，举手投足，那样婀娜多姿，加上舞台上那种灯光及音乐背景的衬托，虽然她也不再年轻，但看她表演，依如喝了一碗勾人心魂的香辢汤，过瘾。那一刻，她给了我完美的享受。而此时——这些中老女人们就不是曲波的样子了。她们胖乎乎的或者骨瘦如柴的身子，不仅没有突出的三点，甚至还来了个本末倒置。虽然出场前，她们把自己捯饬得前也挺了，后也蹶了，身体的缺欠也因为造假而补上了不少的遗憾——比如，假乳房，假屁股，假牙假头套，等等。但还是能看出来，该挺的，又被不该挺的隐埋了，该蹶的，又被不该蹶的遮盖了。个别超胖或超瘦的中老年女人们，该突出的，瘪回去了，该瘪回去的，又莫名其妙地冒出好大一块儿。因为太胖，或因为太瘦，脖子都有了赘肉，或脖子都有了道道筋痕。这样的自身条件，她们还大幅度地露了前胸与后背。不仅如此，为了更加逼真于吉卜赛女郎们，这些中老年的女人们，又穿上了超短的裙子，连她们扔在舞台后面的鞋子算在一起，几乎没了什么遮体的东西了。瞬间，我眼前，犹如闯进一群差不多脱光了的怪兽，在彩色灯光的照耀下，直接捣毁了我那一条条关于美的神经。
吉卜赛女郎们的舞蹈，因为演员们丰满而健美的身材，正好让人享受其美，联想其好，那将是美好的给予，那将是美好的互动。可是，眼下的情况是，我们的这些中老年女人们，胖的，就是臃肿，瘦的也和描条贴不上边，我就不明白了，她们怎么就选择了这种舞蹈？
我不敢看了，不忍看了，不想看了！
中老年的女人们正随着印度名歌名曲，左一下腿，右一下胳膊地张扬着，因为不再年轻，或者因为已经年老，那露出的胳膊和露出的腿，还有露出的脖子和露出的肚子，皮肉之间，都像生分了的兄弟姐妹，离骨离核的……
我好难为情！我低下头了，直到音乐戛然而止，直到这些中老年女人们的整体造形结束。
于是，问题塞满了我的脑子。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心里对这些中老年的女人们说这样的话：你若是妻子，我是丈夫，你露出多少没用的肉，都无关紧要，都有可能是美的，艺术的。因为，那个环境里，只要有情感，有真实，就足够了。即使没有艺术，说不定也会产生艺术，没有美，说不定也能创造出美来。而眼下，你是台上的表演者，我是台下的观众，在这个环境里，即便艺术并不都是美的，你也必须在充满着所谓的主流文化的文化宫里，给我舒服的感觉的。何况，人类进化到了今天，是万不能靠着直接的肉欲来表达情感，来表现激情的吧？！
我这样说不厚道了吧？我这样想又是否太苛刻了？可我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这些中老年的女人们热爱舞蹈没有错，错就错在选择了不适合自身条件的舞蹈！
我想，不该暴露的时候，咱们遮着，咱们挡着，遮着挡着又何妨？！
2019年10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