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有一座小县城,从市里过去要两三个小时的车程。这样一座县城,几乎像是与世隔绝,不与外界有太多的来往,生活在自己的世界。
吴峰则是这座小世界的一员,每天和一部分人一样做着杂乱无章的事情,有时候也像另一部分人,做着固定的事情。他所租住的房子是郊区的一所老旧的公寓。公寓共有六层,归一个房东。那里隔音极差,里面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吵闹声,但周边却是安静得出奇,很像这座县城,与世隔绝的样子。吴峰租住的房子在三层左边靠楼道的中间位置,占了个不上不下不左不右,也占着个雨露均沾。不论是六楼还是一楼,无论是左边还是右边,这些动静,他都能略知一二,这方面也满足了他作为人本能的好奇心,也是他迟迟不搬走的原因。
深夜,吴峰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日记本。上面记录着他在这个公寓里的所见所闻。
2015年9月1日 晴
今天搬了新的公寓,很破,但是够便宜。我住在三楼,本来是想住在二楼。可是有一个大姐带着儿子也想住在那。这个张姐很会聊天,女房东和她一见如故,自然把我晾在了一边。离异老女人之间奇怪的友谊。
这让我有点讨厌她,还有那个女房东。不过晚上那个张姐主动和我聊了几句后,就讨厌不起来了。她很自来熟,像是家里的姐姐,和她在一块心情都好多了。而且她说的话总能说到人心坎里,虽然有些粗俗,但那才是我想听到的。后来我就只讨厌那个女房东,而且是加倍讨厌。
我听到楼下张姐传来孩子的哭声,我才想起,明天是开学日。慢慢的楼下哭声越来越大,还有些执拗在里面。我猜应该是不愿意去上学,我小时候也是这个死出。
深夜,大部分住户基本都已经熄灯睡觉,另一部分住户在等着大部分住户熄灯睡觉。“嘎吱”一声,楼下张姐家传来的,人坐到椅子上的声音,我屋里也有一把这样老旧的椅子。抠门的女房东,也不舍得买点新的椅子。
我想应该是张姐哄完孩子睡觉后,坐在椅子上歇息一会。我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听见故意压低的声音,“孩子明天开学了,你该把学费打过来了。……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开学就打过来吗。我给?我给了,我们俩吃什么,你个没良心的……”说着说着楼下传来啜泣声。
听到这里我心里也不太好受。原来每天脸上挂着笑,热心肠的张姐,也有自己的烦心事。我不自觉地看了下自己的钱包,叹息一声,又放了回去。我安慰自己:我不能给她钱,要是给了,那不就是承认自己偷听了吗,对,不能给。
2015年10月1日 晴转多云
楼上的大哥,是早我两年搬进来的,平时早出晚归,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每次出去要戴个墨镜,而且要穿的一身黑,有时是黑衬衫,有时是黑大衣。对此我特别好奇,有一次,我大着胆子,走到楼上。只听见刀砍硬物的声音,吓得我掂着脚跑了回来。若放在平常,听见这样的声音,我并不会觉得奇怪。但是我对他以往的印象实在不太好,就自觉脑补了许多血腥的画面,越想越害怕。就算回到出租屋,也要大口喘着气缓解内心的紧张。
他看上去是那种粗犷豪放的人,走路也是大开大合。所以每每要在楼上闹出不小的动静。比如放个杯子,要“啪”很响的一声,关门也是很用力的。这些动静听得让人心烦,但是我不讨厌他。我害怕他。
2016年8月16日 晴
外边的太阳很亮,空气清新,照的周围都是亮亮的。看上去就像是一件脏了的衣服被洗干净了。就是有点热,我们这的地理位置还是靠中间的,那些南方的可怎么活呀。不过那些北方的可就舒服了。
哎呀,我总是这么容易分神。南方北方的天气跟我有什么关系。
今天我下班较平常早一些,在房间里吃零食看电视。
突如其来的轰隆一声,吓了我一跳。
我右边传来一阵故意很大声而且有些暮气的声音“你慢着点,吵到周围人怎么办。”
过了一会那家主人就过来敲门,是个大爷,看上去五六十岁的样子。大爷说:“你好,我是隔壁刚搬来的。咳咳,不好意思,年纪大了,咳咳,眼神不好,没留神箱子掉地上了。咳咳。”
我身为新时代新思想青年,助人为乐是基本的。我特别慷慨地说:“我帮你们搬吧。”
在老汉一翻推搡下,我走进了他们家。老太太悠闲地坐在老旧的椅子上,手里摇着蒲扇。不过我不太喜欢她,她脸上显得有些刻薄。我笑呵呵地和她打招呼,她很应付地回了我一声。
“来了。”
好像就在等着我来干活一样。这时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女房东进来就紧绷着脸喊道:“怎么了,那么大声,我在一楼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那老太太站起来说:“年起大了眼神不好,箱子掉地上了。不好意思。”
女房东四周环视一下,说:“哦,没什么就行,老人家要多注意身体,慢慢来。”
女房东又看着我说:“对,年轻人就该帮老人多干些活。”
说完女房东自顾自地说:“哎呦,我椎间盘又犯了,等会还得接孩子放学。”她说着说着就走下楼了。
房东住在一楼,整个一层只有她一家住户。她们家是最安静的,可能是他们知道这房子的隔音不好,所以不怎么说话,也可能加了隔音板。房东离异,独自带着一个胖闺女。
干活时,老两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中间总会夸我几句。我刚开始还能聊一些,一会儿后就只能喘粗气了。这之后,他们也不管我是不是回应他们,还是聊上几句,中间再串上几句“小伙子体格真好,小伙子真行”之类的。
那老爷子要留我吃饭,我想着老两口年纪那么大,还是算了。回到房间一口气喝了三瓶水,渴死我了。我这才想起来,这大爷连口水都没给我喝。
2016年10月1日 晴
今天什么都没发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要不就是谁家声音太大了吵到邻居了,要不就是楼下张姐训儿子,楼上的大哥今天回来得挺早,隔壁的老人家没什么太大的声音,都是窃窃私语,好像不能见光一样。我呢,也难得清闲。
2016年10月10日 晴转多云
这几天烦死我了,隔壁老头老太太总是找我干一些鸡毛蒜皮的活儿。这倒无所谓,只是不分时间,有吃饭的时候,有睡午觉的时候,还有出门上班碰见的时候。
因为离得近,所以他都是在我们两家共用的那堵墙的另一边大声喊:“小伙子来帮帮忙。”每次我都被吓一跳。这就让我很烦。
上午休息,没去上班,老头又喊了,正在我睡觉的时候。
我说:“我再睡一会,醒了去。”
大爷那边没了声音。
大概11点的时候,我醒了,刷牙洗脸后,就赶了过去。正碰到老两口在吃饭。
他们家的行李很多,所以屋里的空间显得很狭小逼仄。我左闪右移别别扭扭地走了进去。看到老两口围在一张小圆桌上吃饭,有鱼,有肉的。
我笑呵呵地说:“大爷,找我啥事?”
大爷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菜,然后缓缓地说:“没啥事。”
老太太一反常态,不像前几天那样冷漠,而是招呼我吃饭。
大爷扭过头对老太太说:“就做了两个人的饭。是你不吃了还是我不吃了。”
我尴尬地站在那,不知道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我也很生气,至于吗。这老头心眼那么小,还能活那么久。不过也好,以后不用烦我了。
2016年10月20日 大雨
我一路小跑进了公寓的楼梯,正好碰到隔壁大爷,他已经几天没找我帮忙了。我和他打招呼,他没理我。我觉得还挺好的。
今天的雨特别大,很多人都没有出门。公寓里的声音比以往多了许多,像许多条老鼠“吱吱”的叫着。声音多了,反而变得杂起来,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我也不用浪费精神去偷听了,只是耳朵边嗡嗡的响。
2016年10月21日 大雨
嗡嗡的。
2016年10月22日 大雨
嗡嗡的。
2016年10月23日 晴
晚上,我玩着手机。耳边还是嗡嗡的声音。我意识到不能这样颓废下去了,不管怎样,总要找点事情做。
我拿出书本,认真地读了两个小时。大脑也不再混顿,清净了许多,慢慢的声音也清净了。楼下张姐的孩子读书声,楼上大哥呼噜声,一楼房东的骂声,左边老两口窃窃私语的声音……我清楚地知道哪家是哪家,不像前两天那样混沌。我总是在混沌之后清醒的时候,才知道清醒的重要。
2016年11月11日 阴
今天是购物狂欢的日子,看着手机上的各种打折物品,心里却不起一丝波澜。只看几眼就没了兴致,大概只是想体会一下别人的快乐。
“小明,我给你买条围脖吧,最近有点冷了。”
“不要,我要羽绒服,我那个羽绒服都穿了三年了。我们班的同学每年都有新的。”
“好好好,今年给你买件羽绒服。不过先给你买个围脖,等到了再冷的时候就给你买羽绒服。羽绒服可不便宜,你以后要好好学习。”
“爸妈,我给你买了一些东西寄回去,有过冬的衣服和一些取暖器。你们记得收一下,别不舍得用。电费到时候我去交。我这里不苦,也不累,都挺好的,你们注意身体,不用管我。我这么大块头,还能照顾不好自己。我今年35怎么了,男人越老越吃香。又是结婚的事,明年再说吧。老板找我,我先挂上了。”
“老婆子,那个茶杯降价了,赶紧买,别没了。”
“哎呀,你小点声。”
“我高兴啊。哈哈”
“老头要不我打个电话吧,有点想孙子了。”
“算了,少点事吧。过年的时候我陪你回去看看。”
听着这些声音,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2016年11月20日 晴
今天来了一个新邻居。在三楼,过道的右边。新邻居是一个戴着眼镜,身上穿着白衬衫,文质彬彬的男人。说来也巧,二楼也搬来了一个女的,穿着一身红衣相当靓丽,打扮得也是花枝招展的,在楼道上都能闻到她的香水味。她是张姐的邻居,不过张姐好像不太喜欢她。
我对三楼的这个文质彬彬的邻居挺有好感的。这个男人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一举一动都很有礼貌。特别是他还送了我一些他们家乡的小礼物。
他叫张南。
2016年11月30日 阴
今天公寓有点热闹。我回来时碰到张姐和那个红衣邻居在吵架。我听别人说了之后大概了解了。
起因是这个红衣美女生理期来了,身体不舒服,就让张姐的儿子去买卫生巾。作为报酬给小明拿了一袋糖果。张姐回到家问小明糖果哪来的。张姐知道了前因后果就把小明手里的糖给扔了,并且大声地说:“别吃了,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别往家拿。”小明见糖果没了,嚎啕大哭起来。这公寓隔音极差,红衣美女自然听见了,过来解释,然后就吵起来了,慢慢的上升到了伦理的角度。这些人真是无聊。
吵着吵着张姐就哭起来了,红衣女子依旧脸若冰霜,毫无波澜。大家见张姐哭了,纷纷过去安慰。还有些刚过来还不明所以的人看到这幅场景,就会认为这女子把张姐欺负得厉害。
六楼的刘哥说:“你看你把小张逼成什么样子了。”
张姐说:“算了,谁让我没文化呢。就得吃这样的亏。”
那美女哼了一声回屋了。一些人见那美女回屋了,开始小声地说她的坏话。
“张姐和这种人犯不得生气。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就是就是,你看他那样,脸上跟抹了一层腻子似的,就怕别人知道她那个丑样子。”
“依我看,不是小三就是干那啥的。”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张姐看着我,希望我也讲两句。
我其实也没觉得那女子有什么错。但到了这份上,不说不行了。我尽可能压低声音说:“她这样是不太好。”
我上楼的时候看到张南走下来,就问:“刚刚没去看热闹?”
他说:“没什么好看的,热闹热闹,一不小心就闹到自己身上了。”
我觉得他在影射我。尽管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还是这样觉得。我也只知道我的觉得是荒谬的,但我还是忍不住这样觉得。
2016年12月1日 晴
我今天碰到那红衣美女了,她可真漂亮啊。我不敢正眼看她的脸,反倒人家大大方方地和我打了招呼。
“你好,你是楼上的?”
“对,三楼。”
“你好,我叫李红。”
“我叫吴峰。”
“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医生。”
“看起来不像呢。我在楼下,以后常联系。”
这时我听见张姐房门响动的声音,我小声说:“好的,常联系,我先上去了。”
我有些愧疚。我容易愧疚。
2016年12月5日 多云
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张姐正热心地从一个口袋里掏出许多红彤彤的大红枣放进隔壁大爷拿着的塑料袋中,张姐看见我,说:“小吴,快过来。我爹给我寄的红枣可好了。”
我却之不恭。张姐对大爷说:“大爷,年纪大了,就得多吃些补的。别看这红枣便宜。营养价值可高了。”
大爷说:“太破费了,谢谢小张。”
我说:“对啊,年纪大了要注意保养。”
大爷没理我,笑着对张姐说:“小张,我锅里还炖着菜,就先回去了。”
大爷走后,张姐小声对我说:“你是不是跟他闹矛盾了。”
我说:“算是吧。”
“我跟你讲,这老头心眼可小了。
“怎么了?”
“上次,他让我帮他挪挪柜子,我当时要去接小明,就没去。这老头两天没理我。这不,红枣刚拿来,我就给他拿了一些。我初来乍到的,谁也不想得罪。唉,没文化就得吃亏。”
“好像和文化没有太大的关系吧。”
“你还年轻,你不懂。不过小吴,我跟你讲,这红枣正经不错呢。我给你的都是大个的,给他的都是小的。你回去煲汤,好喝得很。”
“好的,我回去试试。”
我从不在出租屋里做饭,更别说煲汤了。但是我每次看到别人对我的好意,都会顺着说下去。
不过我很喜欢张姐的热心肠和小心思,就像我老家的邻居一样。
2016年12月7日 晴
隔壁老两口家里传来张南的声音。这几天张南都会过来帮忙。就算大爷没喊他,他也会过来问,有没有要帮忙的。
我只能感叹还是好人多啊!
“大爷,弄好了。”
“年轻就是能干。年轻人要有好心才行。小张就是好心人。”
“别这么说,小吴也挺好的。”老太太说。
听到他们的对话,我也不知道该讨厌大爷还是感谢老太太了。
我又见到李红了,狭窄的楼道,我和她侧身而过。她和我打招呼,我呆呆地回应,不敢看她,但却闻到一股香味,心里砰砰的跳。
2016年12月12日 阴
今天下班回来时看到老头抱着一箱水果吃力地爬着楼梯。鉴于老头对我爱搭不理,我也没想着和他打招呼。倒是老头看到我后,故意咳嗽了一声。
我说:“大爷,刚回来?。”
老头说:“刚回来,买了一箱苹果,给你拿两个尝尝。”
我说:“不用了,我那还有一箱。”
我并没有一箱苹果,但是我不想跟他有瓜葛。
老头说:“买的时候觉得挺甜的,就想着分给邻居们尝尝。谁想到这么沉。我这老胳膊老腿的。”
我说:“那您受累了,锻炼锻炼身体也好。”
我说完,快速地跑了上去。
2016年12月20日 晴
自从上次没帮隔壁老头搬水果。每到要睡觉的时候,隔壁总会传来“砰砰”的声音。起先我也没管。现在已经七八天了,每天到睡觉的点就响。
烦烦烦。
2017年1月1日 大雪
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雪。
张姐给儿子买了新的羽绒服,小明高兴地乱叫唤。我也替他高兴,好像回到了自己小时候。
张南那里没有动静,像个死人一样。
李红那里乒乒乓乓的什么声音都有,就是没有人声。
楼上大哥呼噜声依然很响。
晚上,睡觉的时候隔壁依旧传来“砰砰”的声音,烦。
2017年1月2日 小雪
昨晚没睡好,一整天没精神,烦。
2017年1月3日 小雪
烦。
2017年1月4日 小雪
烦。
2017年1月5日 晴
今天的月色很美,外边的雪也被照得亮晶晶的,真漂亮。我决定要打开窗户睡觉,看着月亮睡。
2017年1月6日 晴
我好像感冒了。以后如果没事,不能再开窗户睡觉了。不过昨天睡得真好。今天肯定也会睡得很好。
2017年1月7日 晴
今天睡得特别好。
2017年1月8日 晴
今天也睡得特别好。
2017年1月11日 阴
不知道为什么,房间里好臭啊。不过怕感冒,我没有开窗户。
2017年1月15日 阴
越来越臭了,整个楼道都是味道。
2017年1月16日
有人闻出味道是从那老两口的屋里发出来的。我们这些臭味的“受害者”围在大爷家门口,敲了几遍门,也没人应。还是房东拿出了备用钥匙打开了门。开门后,房东当场吓得往刘哥怀里钻……里面的场面让人心惊不已,纷纷往后退几步。
警察来得很快,快速封锁了现场。我也暂时搬了出去。
2017年2月1日 晴
好开心,终于可以回去了。中间被警方传唤过去做过笔录。
警方说是煤气中毒,而且根据推测,应该是1月5日的事。
当天闯门的时候,我也在现场。我清楚地看到老头的身体趴在那堵共用的墙根上,嘴巴还是张着的,手指头上都是血迹,指关节上和指甲缝里有些墙灰。应该是想要呼救,用手叩墙。没了氧气之后呼吸变得困难,极其痛苦地用手抓着墙壁。老太太则是很安详地躺在床上。
总算尘埃落定,万事顺遂。
2017年2月2日 多云
晚上的时候,我看到楼上的大哥在公寓外烧着黄纸,还不停的向前拜首。
深夜我听到楼上的声音“大爷大妈,不要怪我,我也是性子急。我给你们烧钱。千万不要来找我,也别找我家人。求求你们了。”翻来覆去的念叨。还能听到“砰砰”的几声。应该是磕头了。
这大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2017年2月3日 晴
今天回来的晚了一些,天已经黑透了,我看见楼上大哥不停地往火盆里扔纸钱,嘴里还不停的念叨。
我喊他,他也没理我。
深夜,准备睡了。听见楼上有些声音,很小心的样子,连咳嗽声都由以前的粗犷变成了微小的声音,不似以前那样大开大合。我想,这大哥不会是吓破胆了吧。
2017年2月5日
隔壁传来声音。
“这电视机是我妈的。”
“胡说,这是我大伯的。”
“你大伯就是个骗子,把我妈骗到这个地方来,还白白丢了性命。”
“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妈把我大伯骗到这个地方来。”
……
我和张姐在外边嗑着瓜子看着戏。
张姐说:“这老两口不是原配,私奔来的。大爷呢还有一个老婆,大娘呢是中年丧偶。听说这大爷的原配特别奇怪,不愿意生孩子,所以五六十了还是膝下无子。而且她还特别强势,大爷一辈子都活在她的阴影下,憋屈了半辈子。大爷连离婚都不敢提,就带着大娘跑了出来,还挺浪漫,五六十了还玩私奔。你看,外边那个大娘就是老头的原配。”
我从楼道的窗口往下望,外边确实有个大娘,弓着腰,好像站不稳的样子。正巧看见李红也从外面回来了。
张姐从窗子里看到李红后骂了一句:“狐狸精。”
尽管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我依然觉得李红很漂亮。我认为在李红乱七八糟的妆下有一颗素朴且纯真的心,这是上次我在楼道里闻到的。
我说:“张姐,这你都是从哪知道的?”
“聊出来的,跟这个聊聊。跟那个聊聊,就知道的差不多了。”
晚上,我听见张姐对儿子说:“以后不许上三楼去了。”
“为什么,我还要去找老奶奶,她那有糖果。”
“老奶奶搬家了。”
“去哪了?”
“很远的地方。记住以后不许去三楼了。”
“四楼呢?”
“也不行。”
“五楼呢?”
“不行,别废话了,除了一楼二楼哪都不能去。还有楼上吴峰叔叔给你的糖以后也别吃了,晦气。”
“什么是晦气。”
“就是不好的意思,这话不能对外说。记住了吗。等妈妈再攒些钱,咱就搬出去。”
我很无语。
2017年2月10日 晴
楼上大哥静悄悄地搬出去了。其实也不只是他,二楼三楼四楼基本上也就剩我,李红,张南,张姐这几家了。五楼六楼住的都是男人,阳气盛,不害怕。
今天张南来找我一起出去吃饭,说是想找个人聊聊天。出去时碰到李红,我和她打了个招呼。李红好像还不认识张南,我本想介绍他们认识一下,张南却一个劲儿地催我走。大概是和我一样见到美女紧张吧。
我们一起聊了很多,过去,未来,人生之类的,聊这些东西肯定要配酒嘛。
酒至半酣,他莫名其妙地了我一个问题:“1月5日那晚你在干什么?”
我说:睡觉。”
“几点睡的?”
“十一点多吧。”
“哦,我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张南皱着眉头说。
“做梦吧。”
“应该是,接着吃。”
这次和张南的聚会让我更加了解了这个内秀的男人。他说他最想做的就是去支教,去关心那些山区的孩子。奈何身体不好,有先天性疾病,在等着做手术。
我对他的印象更好了,又善良又乐于助人,他以后一定是个好老师。就是太抠了,我们两个人,他就点了两个菜,其中一个还是凉菜,我……
2017年3月1日 阴
今天我出门时,碰到李红来了三楼,我问:“你怎么来了。”
她说:“我来看看你。”
我打开已经锁上的门说:“进来说。”
她在我屋子里转了转,推开窗户,探头出去左右看了看说:“你这一面的风景还真好啊。我那就只能看到一堵布满青苔的墙。”
我笑着说:“那咱俩换换?”
“不换?”
“咋?嫌晦气。”
“我可不像那个长舌妇。”
我只好干笑,不回应。
她又说:“你这个位置好啊,楼上楼下有什么动静,你这全知道,有没有偷听过别人啊?”
我正色说:“怎么可能,我可没那种癖好。只是有时候声音太大,不想听都不行。”
她说:“隔壁的声音能听到吗?”
晚上我买了一些纸元宝,趁着夜色在街角处烧了一些。
2017年3月15日 晴
今天下班回来时碰见六楼的邻居打了声招呼。他们的房子离我有些远,平时房里只能听见一些拟声词。所以我和他们不熟。
自从张姐从我这里听说张南是师范大学毕业的后,就特别殷勤地往楼上跑,送些水果零食之类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她那不省心的儿子,想让张南给补补课。
张南可是毕业于师范大学的正经高材生,小学生的功课自然是手到擒来。
这一段时间的声音不是楼下训斥声“(你要认真,学习不认真,怎么学得好。你这一看,就是上课没有认真听,不然这么基础的题怎么可能不会。你把书本拿出来,我再给你讲一遍,这次要认真听了,你看看你妈妈平时多辛苦,你要对得起她。)”就是张姐的感谢声“(谢谢张老师,张老师讲的真好。小明最近的成绩提高了多亏了小张老师。张老师,我最近回老家带了一些土特产回来,你拿回去尝尝。)”
这几天我都快闲死了,来点八卦,来点隐私。
2017年3月16日 晴
张姐说:“小明,以后要好好学习,做个有文化的人。不要像妈妈这样,被人骗了还得帮别人数钱。”
“妈妈被谁骗了?”
“你爹。”
“妈,我想我爸了。”
“你想他干什么,他除了带你去玩,还能干什么。你得多像有文化的人学习。像小张老师那样,又俊俏,又有文化。”
“妈,俊俏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文化的意思。”
“那我以后也要俊俏。”
“那是,我儿子随我,必须俊俏。”
“明天我给你请了一天假。”
“耶,出去玩,出去玩。”
“玩什么玩,明天小张老师有空,来给你补课。”
2017年3月18日 晴转多云
今天又碰到李红了,她在打电话。我和她打招呼,她也回应得很敷衍。这让我有点失望。
2017年3月20日 多云
我准备回请张南一顿饭。我对张南的印象还不错,反正今天没什么事,就当增进感情了。
我俩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张姐,我说:“张姐,今天怎么想着往三楼跑了。”
张姐说:“这不是来看看张老师嘛。”
还不等我说话,张姐又说:“张老师,到饭点了。我做了几个菜,你来尝尝吧。这些天辅导小明太辛苦了。”
张姐看了看我说:“要不小吴一起来吧,人多热闹。”
张南说:“正好不用出去了。我们一起去吧。”
我说:“你去吧,我就算了,张姐可是专门为你做的饭。”
张姐说:“哪里话,我拿小吴你当弟弟看的。这样吧,你要实在不愿去,哪天我单请你一顿。”
张南还在犹豫中,张姐拉起他的手就走了。
我落寞地回到房间,不就是有点学问嘛,小学的题我也能做。有本事来几个初中的题,那我也能做。我也挺厉害的。
张姐的房间在我的正下方。我趴在地上,下面一举一动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明,小明,张老师来了,快坐好,准备开饭了。”
“小明可经常夸张老师比学校的老教师教得都好。”
“小明,吃完饭就出去玩吧,别跑远啊。”
“张老师,你多吃点。”
“张老师,这是党参乌鸡汤,补气血的。我看你脸色那么白,特地为你买的。”
“张老师是不是嫌我的筷子脏,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嫌弃我。”
“这是红烧鲤鱼,我的拿手菜。”
“这是我爸在老家自己酿的酒,可好了,你得多尝尝。”
“是有点辣,多喝两杯就好了。”
“吃菜,吃菜。”
“好吃吗?”
“好吃就行。”
然后就是脚步声,椅子晃动声,还有喘息声……
可叹,我这里只听得到拟声词。
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下次吃饭就来姐这,姐单给你做。”
晚上李红上来找我了,还带了些外边买的酒菜。正好我中午都没吃饭。
“这是红烧带鱼,那家店的特色。很好吃的,你得多吃点。”
“这是甲鱼汤,最补了。”
“好吃吗?”
“好吃就行。”
让我失望的是,她吃完饭就离开了。
2017年3月24日 阴
今天张南家里破天荒出了动静。
“钱什么时候到?好。就这样吧。”
晚上,楼下张姐家也有了和往常不一样的声音。
“小明,你觉得张老师怎么样?”
“张老师,长得好看,比我们班的班长李明长得都好看。声音也好听,比我们音乐老师的声音都好听。个子也高,比我们体育老师的个子还高。”
“我不是问你他的形象,我是问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是好还是坏?”
小明停了半晌后说:“不知道。”
这时,李红家传出碗摔碎的声音,好家伙,这让偷听的我吓了一跳。
张姐压低声音骂道:“天生的贱人,连个碗……还能干……只能……”
我也听不太清楚。
2017年3月24日 晴
我最近吃零食吃的胃有些不舒服,就想把那些零食拿给楼下的小明。平时,张姐有东西也没少往我这送。礼尚往来,我也应该给小明拿一些零食。
我去的时候,张南还在给小明补课。
我说:“张姐,这些零食我特地给小明买的,没事的时候磨磨牙。”
张姐笑着说:“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我顺手把零食放在了桌子上说:“没事,楼上楼下的,再说张姐平时没少照顾我。应该的。”
小明说:“谢谢吴叔叔。”
这是小明第一次喊我叔叔。
张南却开口说:“小孩子吃太多零食不好。”
张姐听见后,直接把零食拿起来递给我说:“小吴,你拿回去吧。小孩子吃太多零食对身体不好。”
我说:“偶尔吃一点没事吧。”
小明在旁边呜哇乱叫的。
张南又说:“少吃点还是可以的。”
张姐从袋子里拿出一部分说:“小张,我留一些,其他的你拿走。弟弟的好意,姐姐领了。你要不拿走,我可要生气了。”
我心想,这还是我的张姐嘛。
2017年3月25日 晴
李警官又来了,询问了我和张姐。还是关于隔壁那老两口的事,大致就是案情有了新进展,问我当晚有没有出去过,见没见过什么人。
今天的张姐格外妖艳,浓妆艳抹的。如果李红是这样,不会有不合适的地方。但是张姐嘛,平时看上去就是良家妇女的样子,现在弄成这副艳模样,倒成了四不像了。连警察都奇怪地多看了她几眼。
本来我都快忘了老两口的事了,这下又想起来了。
晚上我又买了些纸叠的元宝,蹲在公寓外边一个一个的往里撂。过了一会,李红走过来,她蹲下也有样学地把元宝往火盆里放。
她问我:“是这样的嘛?”
我说:“不知道。看别人是这样的。”
我其实是很敷衍地烧着元宝,像是完成某种任务。但李红却是很认真,仔细把纸元宝拆开,自己又叠了一遍,轻轻地放进火盆。本来是我在祭拜,后来成了我陪着李红祭拜,有些奇怪。
李红说:“你和他们关系好吗?”
我说:“一般般吧。”
“你呢?”
“没什么关系。不认识。”
“那你还这么认真。”
“有些伤感罢了。”
张南也回来了,随意地往火盆里扔了几个元宝,然后拉着我们说:“走吧,夜深了。”
我们走在路上闲聊。
我说:“今天你们不在,警察又来了,说是案情有新发现。”
李红问:“什么发现?”
我说:“人家能告诉我吗,那是机密。”
我说:“我只是告诉他们,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睡着了,也可能是做梦。烦死了,我也说不清。”
李红说:“还有别的声音吗?”
张南说:“嘘!别问了,这种事不好议论的,万一那什么……”张南指了指后面黑黑的火盆。
2017年3月26日 晴
李警官又来了。他问我:“我们从监控里看到,1月五日那晚,你的窗户是开着的,而且开了一整夜。那天的温度大概在零下5度左右。你有什么说法吗?”
我说:那晚有月亮有雪,很亮。我喜欢月亮。
深夜,李红来了。
我说:“你怎么来了?”
李红说:“看看你。听说警察又来找你了。”
“嗯,问些问题。”
她看了看我家的床,又走过来,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我红着脸说:“没……没有吧。”
“那你怎么还能梦到高跟鞋呢,这里穿高跟鞋的可就我一个。难道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也可能不是梦。”
李红靠在我的身上,纤细的手指轻抚着我的脸庞说:“肯定是梦,半夜哪有人穿着高跟鞋,难不成是女鬼啊。你说呢。”
“我不知道。”
李红的脸靠在我的肩膀上,嘴里吐出的热气,让我无比紧张。
我结结巴巴地说:“是……梦。”
这一天很难忘,326。
2017年3月30日 阴
今天发生了一件啼笑皆非的事。张姐的儿子偷看李红洗澡,被李红当场抓住了。她本想小事化无,让小明回家的。可偏偏被回来的张姐看见李红拽着小明的手腕子,当场急眼了。在楼道里大喊小叫的,引来不少围观的人。张姐知道实情后,也不好意思争什么。在众目睽睽下,拉着哭泣的小明回家了。
小明这孩子可是个捣蛋鬼,平时就爱给别人起外号,见到我也不喊叔叔,直接喊我“大屁股”,我纠正了几次,他也不改。这孩子还喜欢在公寓外放鞭炮,惹得很多人都很不满,但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我们也只能装作大度的样子。
张姐私底下也教育不少,但都是口头批评。这就是爸爸不在身边的坏处,缺揍。
晚上我偷听到的声音基本都是说,张姐今天出丑了,还有小子几岁算发育?这些无聊的话题。
2018年3月31日 多云
我听见楼下传来张南和张姐的声音。
“张姐,今天是周末,我来给小明补补课。”
“那太谢谢了,我中午下班回来买几个菜,咱们一起吃。”
张姐走后,张南对小明说:“小明先别写了。听说你昨天偷看李红阿姨洗澡了,看到什么了吗?”
小明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听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张南温和地说:“这样是不对的,记住了嘛。以后不许这样。但是犯了错一定要惩罚。”
我听见一声闷响后,小明的哭声传出来。
“这就是犯错的代价,自己把衣服上的鞋印擦干净。”
“擦啊,怎么不擦,要我帮你?”
又是一声闷响。小明哭得更厉害了。
紧接着几声闷响后,哭声小了,变成小声的啜泣。
这是我没见过的张南。
2017年4月15日 大风
今天张南去楼下补课的时候,小明又挨打了,还是一声闷响,理由是字写得太难看。
这十几天来只要张姐不在家,小明就要受到张南的无礼虐待。笼统地算,小明也被打了四五回了。小明也会向妈妈哭诉,张姐的回复是:“不打不成器。”可能张姐不知道张南打得有多狠,毕竟小明看上去也没什么伤痕。
我听不下去了,就走下楼过去看看。这时张南就会抹去凶狠的一面,转为温和的教导。我只能看到小明脸上残留着泪痕。我说:“小明怎么哭了?”
张南说:“一道题怎么教都不会。说了他几句就哭了,小孩子就这样。”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走后,李红也过去了,不过她不会像我这样礼貌,而是直接警告张南。后来听到张南和李红的争吵声。不过从争吵声中感觉这两人好像认识。
“你什么意思,我在帮你出气。”
“你这是出气?真想替我出气,你怎么不去找林虎,你怎么不去找刘山那个骗子。你这是虐待儿童。再说你拿一个小孩子出气算什么本事。”
“你管不着。”
“你真是不可理喻。”
张南说:“你觉得我不可理喻?我我……”
李红说:“你还是小心你的心脏吧,别那么激动。我明天就去拿钱,等你七月份手术结束,我就搬走,咱们两不相欠。你和这个长舌妇的事我也不关心。”
后来只能听到张南不停地喘着粗气,还有小明的哭声。
或许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真想知道啊。
2017年4月20日 有风
最近公寓外没有了小明玩闹的声音,也没了鞭炮声。小明也不像以前那样嘻嘻哈哈的,每天低着头走来走去,见人也不打招呼。我觉得再这样下去,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要变得自闭了。我也没办法和张姐说。
唉!
2017年4月30日 晴
商场打折,我买了一个录音机。
晚上听到张姐家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
“小日子过得不错嘛,有声有色的。”
“你想干什么?”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打你。”
“哼,你倒是敢。”
“呦,这酒是我老丈人酿的吧,有日子没喝了。我想把小明带回去玩几天,他爷爷奶奶想他了。”
“行,过了假期就必须送回来。”
“转性了这是。这么爽快。不会是藏人了吧。要有人你得跟我说,我帮你试试成色。”
我听这男人的声音不太友好,怕这男人会对张姐做不好的事情,所以提前下了楼,在二楼附近转悠。
万幸,没有我预想中的事情发生。过了一会,男人就走了出来。这男人可真壮,要是我知道这男人这么壮,我可不会下来,最多帮忙报警。
这男人有点痞性,从我身边过的时候“切”了一声。我发誓,他但凡瘦弱一些,我都要上前去和他理论。
这时张姐出来了,看见我问:“小吴,有事吗?”
我说:“没事,我下来溜达溜达。听见这有响动过来看看。刚刚过去的是你前夫?”
张姐说:“不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2017年5月1日 晴
今天是五一劳动节,难得的休闲假期。我坐火车去了海边,这里很凉快。海风吹过,像是吹掉了身上的压力,感觉特别轻松。
我脑海中闪过李红倩丽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她也在。
晚上海边的月亮超级大,是我见过最大的,能清晰地看见上面的黑影。
我喜欢月亮,孤独冷清地看着这个世界。
2017年5月7日 小雨
我回来了,也知道了。
张姐死了。先是身上被击中多处要害,然后煤气中毒而死。这让许多人都怀疑上次的煤气中毒是不是巧合。
对于张姐的死,我很痛惜。张姐虽说心思多了些,但平常对我还是不错的,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她给张南喝的酒我也喝过。
李红今天也从外地回来了。
李警官说:“目前嫌疑犯孙练已经被控制住,有人目击,孙练曾在五月二日早晨闯进张慧莲家中,期间传出疑似搏斗的声音。”
经热心市民举报,孙某出来时浑身是血。所以警方怀疑,孙练先是将张慧莲打成重伤,又将失去活动能力的张慧莲扔在家中,利用煤气泄露致使张慧莲女士死亡。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2017年5月8日 晴
那个李警官又来了,我俩都快成熟人了。从一开始的煤气泄露到现在的张慧莲案,他已经来了不下五次,我连他的电话都存上了。他也知道我案发期间不在家,只是问:“你再仔细想想,1月5日那晚,见没见到可疑的人,听没听见可疑的声音?”
我说:“没有,那晚我睡得很香。”
下午下班回来时,我碰到搬出去的以前住在我楼上的大哥在门口徘徊,他有些变了,腰不像以前那样挺得笔直。
我问:“大哥,你干啥呢?”
“小吴啊,没干啥,就是听说小张出事了?”
“唉,死了,好像是被前夫给杀了。案子还没结呢。”
“何苦呢,她当初要是跟我走了,就没这事了。”
“有故事啊。”
“没啥故事,我追过她,人家嫌我没文化。”
“哦,我都不知道还有这段往事。对了,你当初为啥要搬走啊?”
“害怕啊,我前一天刚刚得罪那个老头,还故意撞了他一下。”
“就这?”
“兄弟,你不知道。晚上把灯关上,真黑啊!越想越害怕,还不如走了算了。不过兄弟你可是真男人,这样你都不搬。”
“这有啥,男人嘛。有时候我怀疑自己是赵子龙转世,要不咋浑身是胆。”
这是我回来后第一次见到张南,鼻青脸肿的。就问他“怎么了?”
他说:“三号晚上回来的晚,大概11点55分,碰上几个青皮,闹了点不愉快。”
“记得这么清楚啊,报警了吗?”
“都是些小屁孩,没什么好报警的。要是留了档案,对他们以后也不好。”
我对张南的话持怀疑态度,自从他私下虐打小明后,我就不再相信他是个好人了。
2017年5月9日 多云
今天房东来找我了,她说:“小吴啊,要不你先搬出去吧。房租我退你三个月的。”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毕竟出过命案的公寓可不是那么好租的。
我说:“不用退,我的房租还有两个月到期,到时候我再搬。”
晚上我又买了一些纸钱,在公寓外边烧。李红也来了,不过不是从外面过来的,而是从公寓里出来的,好像知道我在外面,专门来找我的。
我俩你一张我一张的烧着,彼此不说话。
纸钱扔完了,我俩就蹲在火盆前看着火光一点点减弱。
我说:“你烧给谁?”
李红说:“从前有个小女孩,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转学到了新的学校。人生地不熟的她对一切都感到陌生和恐惧,这时班上一个男孩向他伸出友谊之手。这对女孩来说,像是一道光照进了自己的生活。这也让她对他产生了依赖,她以为这是爱情。于是在班主任的“恋爱无罪论”下,他和她在一起了。班主任经常说,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东西。小女孩对此深信不疑。但是很快班主任因为支持学生恋爱,被学校停职,但由于教学工作突出,没有被辞退。但随着班主任被停职,他们也被迫分开。”
我说:“然后呢?”
李红说:“如果故事到这里能结束的话,那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
说完,李红就走了。我看看手机11点多了,周围四下无人,黑得寂静。
2017年5月10日 多云转阴
我在公寓外看到一辆皮卡,上面印有“某某搬家公司”。
我看到房东正指挥工人井井有序地搬着家具之类的。我问道:“这是要搬家?”
她说:“在外租,不,在外买了新房子,搬过去,孩子上学方便。”
我上楼的时候,看了看李红的房门,紧紧地闭着。
我走到三楼,看到张南的门漏了个缝,并且轻微地晃动着。还听到有摩擦声。张南因为身体不好,一直穿着布鞋。所以有轻轻的摩擦音。
他在偷看什么?
夜深了,我拿起桌下已经断了电的录音机,我都快忘了。
2017年5月10日 小雨转大雨
录音机已经充满电了,我胡乱地拨弄着录音机。
我把它调到了五月一日上午8点多一些。
“小张,下班了。买这么多菜?”(公寓六楼的刘哥)
“刚下班,刘哥出去啊。”(张姐)
我拨弄着录音机,往前调了三个小时。
“小明乖,到了爷爷奶奶那里,要听话啊,不要惹老人家生气。作业记得做啊,刘老师还夸你了。四号中午我去学校接你。”
我又往后调了五个小时。
“小明呢?”(张南)
“去他爷爷奶那了,今天就咱们两个人,我买了好多菜。”(张姐)
我调到大概晚上的时间。
两人激情过后。说起了悄悄话。
“小张,我对你怎么样,你也知道。我不嫌你有心脏病,你也别嫌我年纪大。咱俩凑活过吧,你身体不好,我养你。”(张姐情深意切地说。)
“张姐,怎么突然说这些。这样不好吗?”(张南)
“张姐,你哭什么?”(张南)
“张姐,要不我还是先走吧。”(张南)
“你别走,你是不是喜欢李红。”(张姐急忙说)
“我不认识她,我都没和她说过话。我和她没什么关系。”(张南)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看到你每次过来都要往她家看看。不是有意思是什么。”(张姐怀疑地说)
“你可真够无聊的。”(张南)
“你别走。我跟你说,李红可能是杀人犯,你要是跟她结婚了,就是包庇犯,要坐牢的。你要是跟我在一起,以后你什么都不用干,我养你和小明。”(张姐认真地说)
“杀人犯,什么杀人犯?”(张南)
“你别告诉别人,我怕她对小明不利。”(张姐谨慎地说)
“我保证。”(张南)
“一月五号晚上,我听见李红屋子里有响动。虽然很轻,但我还是听见了。在她上去的时候,我在楼梯口偷偷看了一眼,她是往三楼去。”(张姐小心地说)
“你怎么知道是三楼?”(张南)
“我听的啊,声音很快就消失了。肯定是在三楼就停了。那天晚上,我等了一个小时,都没等到她回来。第二天楼上的大爷大妈就死了。”(张姐)
“哦,这样啊。”(张南)
“所以,你还是别想她了。”(张姐有些得意地说)
“我没想她,我不认识她。小明什么时候回来?”(张南)
“我四号中午直接去学校接他。”(张姐)
“这样啊,睡觉吧。”(张南)
“嗯,睡觉。”(张姐高兴地说)
我又往后调,大概是五月二日早晨的时间。
“砰砰”很大声的敲门声。
“张慧莲,给老子开门,不然我砸了。”(孙练粗鲁大喊)
“孙练,你别耍流氓,赶紧走,不然我报警了。”(张姐焦急地喊)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门还挺好开的。好啊,屋里果然藏男人了。这小白脸是谁?”(孙练)
“你管得着吗,我们已经离婚了。”(张姐)
“我管不着你,但是我儿子我管得着,他后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说是张老师打的?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混蛋。”(孙练生气地说)
“伤?你打小明了?”(张姐疑惑的说)
“那是教导,只是轻微碰了一下。”(张南)
“轻微?你个混蛋,我今天给你轻微一下。”(孙练生气地说)
“孙练,你别找事啊,现在是法治社会。”(张姐)
“好啊,臭女人。有了男人,儿子都不管了。行,今天我也不闹,但是儿子的抚养权以后归我了。小明也说不想回来。正好,给你们腾腾地方。”(孙练得意地说)
“不行,小明是我儿子,你别想把他带走,你现在就给我带回来。”(张姐)
“你们先聊,我先回去了。”(张南)
“哪有那么简单,把我儿子打伤了,想走就走。”(孙练)
“你想怎么样?”(张南)
“我说了,小明跟我了。”(孙练)
“阴谋,这是你的阴谋,什么伤不伤的,都是借口,想把小明从我身边夺走。我告诉你,孙练,要不然你现在就把我杀了,要不然就赶紧把小明带回来。否则我就报警。张南你先走,这里没你的事。”(张姐尖锐的声音)
“你还挺硬,养小白脸,打儿子,你是比继母还黑啊。”(孙练生气地说)
“不准走,我看你敢走?”(孙练生气地说)
“这是你们的家事,关我什么事。”(张南)
一阵推搡的声音。
“孙练,不许打人。”(张姐急切地说)
“哎呦,别打了,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我可有心脏病,我死了,你得坐牢。”(张南颤抖地说)
“行,我也不过分,我就把你给我儿子的伤还给你就够了。”(孙练得意的说)
拳脚碰撞的声音。
“孙练,你够了,不能再打了。”(张姐)
“张姐,你抓住他,快抓住他呀。对抓住他的腿。我先走了。”(张南)
关门声,还有爬楼梯的声音。
“贱女人,不长记性。”(孙练生气地说)
一声响亮的巴掌,还有几声闷响。
“哼哼,孙练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别像个孬种一样,每次都打那么几下。要是怕坐牢就滚。”(张姐生气地说)
“我怕?”(孙练生气地说)
混杂的声音,打人的声音,还有张姐的嚎叫声。
我不忍再听下去,拔掉耳机。坐在床边叹息。张南这时来找我,说是去祭拜张姐,想让我跟着一起去。我对张姐说到底也有些感情,自然要去。其实我不太想和张南一起去,说到底张姐的死和他也有点关系,如果他当时没有跑的话,说不定孙练也不敢杀人。
但是我也不能表露出我知道的样子。
我们包了一辆黑车,辗转数十里才到地方。
到了那,我看到小明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还有一些人很伤心的样子。我们准备意思意思就走的。
小明突然拿起地上的石子往张南身上扔,由于我和张南是站在一起的。我身上也中了几颗,这熊孩子使的劲可真大。
小明骂道:“杀人凶手,张老师是凶手。吴叔叔你走开,我要砸死他。砸死你,砸死你。……”
我看到小明这样,眼泪在打转,可怜的孩子,他心里该有多无助。
我上前去,抓住小明的手说:“小明乖,张老师不是凶手。凶手已经落网了。”
小明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叫:“啊,我爸爸不是凶手,啊啊。”
一个老人过来抱住了小明说:“小明乖,小明乖……”
我拉着张南说:“快走吧。再待一会,我要哭出来了。”
我回到出租屋,看着已经没电的录音机,把它放进了抽屉里。我想着要不要把录音机交给警察。要是交上去的话,我这是不是算犯法,反正孙练都已经被抓住了。警察应该能给他定罪。不交了。
2017年5月11日 晴
李红来找我了,她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我们去附近的公园转了转。一路上她都不说话,我也不想和她说话。因为我不太想和一个疑似杀人犯的人一起逛公园,但这是李红啊。我没法拒绝她。
李红率先开了口:“你好像对我挺冷漠的,你不喜欢我了吗?”
“没,不是,啊。”我努力掩饰自己,说完脸就红了。
李红笑了,很好看。
李红又说:“我接着跟你讲那个故事吧。”
“后来,他们各自进入社会,却又碰到了一起。为了弥补高中时的遗憾,他们又在一起了。可是男孩的先天性疾病也暴露出来。女孩为了帮他治病,一天要打三四份工,但这对男孩的医药费来说还是杯水车薪。最后,女孩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很疯狂吧。后来女孩被一位老板看中,做了他的情人。本来以为找到了财主,能很快地把手术费凑齐。却不想这是个骗子,不仅没有挣到钱,还把以前的钱全扔了进去。”
我说:“这个女孩应该挺漂亮的。”
“为什么这么说?”
“这么善良干净的女孩肯定很漂亮。”
“干净?怎么会干净?”
“当然干净,干净的人总是愿意为自己爱的人付出所有。这个女孩虽说出卖了自己的身体,但她的动机是单纯的,灵魂是纯洁的。”
“你也挺干净的。”
“我吗?我可不干净。”
我面对李红的夸奖,实在是心有愧疚。毕竟我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偷听别人的秘密。
“有一次,同学聚会,他们和曾经的班主任见面了。在班主任的呼吁下,班级里的同学为他们捐了许多款,可能也是碍于情势。有些人在聚会结束后,又要了回去。他们也有别人看不见的难处。”
李红又说:“跟你聊天真开心。我可能要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也可能回不来了。”
我还在犹豫中,李红已经渐行渐远。
我看着走远的红色背影大声地说:“那个小女孩是你吗?”
那道红色的背影并没有给我回答,也没有为我停留。
晚上,张南不停地在屋里哼着歌,好像很高心的样子。
2017年5月15日 小雨
“呜呜呜”一大早的警笛声,李红被带上了警车。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有想哭的冲动。
我和领导请了假,失神地回到房间。我正沉湎在幻想里。张南房间嘈杂的响声把我拉了回来,我索性走过去看看。
张南正在收拾衣服,还有一张银行卡。
我说:“这是要去哪啊,怎么带这么多的东西。”
张南手脚不停歇,很地的说:“回趟老家有点事。”
我说:“用帮忙吗?”
“不用,你忙你的。”
我出门后听见张南慌乱的脚步声,因为张南身体不好,平时穿的都是平底的布鞋。所以会有轻轻的摩擦音。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除了高跟鞋的声音还有这种摩擦音。而且,高跟鞋的声音消失了之后,这股摩擦音便频频出现。
那晚的声音应该是(高跟鞋的声音,高跟鞋的声音,高跟鞋的声音,摩擦音高跟鞋的声音,摩擦音高跟鞋的声音,高跟鞋的声音摩擦音,摩擦音高跟鞋的声音,高跟鞋的声音,高跟鞋的声音,摩擦音,摩擦音,摩擦音,摩擦音,摩擦音,摩擦音。)
这件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我在思考的时候,听见楼下传来房东声音:“小吴,你下来一下。”
我走到一楼看着房东大姐站在拐角极其隐秘地朝我招手,示意让我过去。
我说:“大姐,怎么了?”
“你还是搬走吧,当姐求你了。”
“有什么好怕的,李红都已经被抓了。”
“不是的,你要小心那个张南。小张出事的那天……”
张南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俩的身后,房东大姐吓得往后一退说:“张南,你什么时候来的,住得还习惯吗?”
张南本来严肃的脸突然笑着说:“刚刚才来,挺好的。”
房东大姐慌乱地说:“我先走了,去接孩子。”
张南笑着说:“现在才九点多啊。”
房东大姐说:“哦,她她她生病了,我我去接她输液。”
张南关心地说:“那得赶快去啊,孩子可是祖国的花骨朵啊。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看着房东大姐慌乱的背影。
我问张南:“你不是要出去吗?”
“这就走了。”
“行李不拿了。”
“不拿了。”
这时过来了一个警察,“你好请问是张南先生吗?我们有个案子想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我是。”
我觉得蹊跷,房东大姐一定知道什么。
我跑到房东女儿上的幼儿园。在不远处,我听见房东对着女儿说:“宝宝,这几天不上学了,妈妈带你出去玩几天。”
我拉着房东说:“大姐,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总之,你尽快搬走。我是为你好。”
“大姐,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南现在已经被警察带走了。没什么好怕的。”
“真的带走了?”
“只是去问话。”
“我不知道,我要回家了。”
“我保证不对别人说。”
“这年头有嘴的就能“保证”。说保证的向来都保证不了。”
“大姐,你忘了张姐是怎么对你的吗?你不是也挺喜欢小明的嘛。”
“这事跟张南有关系,上个事也和张南有关系,是重大的关系。我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房东大姐,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会也有关系吧。”
“怎么会,我虽说平时对你们没有那么好,但我也不会杀人。”
“张南杀人?张姐真是张南杀的?上个事是什么事?”
房东叹了口气说:“说实话吧,这房子隔音不好,我平常也没啥事,就好偷听什么的。我知道我恶心,我无聊,我变态,我下作,我阴暗,我不要脸……”
她这番话给我整的挺不好意思。
我打住她说:“行了行了,你说这些干什么,捡主要的说。”
房东大姐又叹了口气,给了孩子几个硬币说:“乖,去那边买点东西吃。”
房东大姐把我拽到拐角说:“那天,我去前夫那要完钱。刚回来,我就听见小张(张姐)在屋里喊着什么“阿南”,我听见声音有点不对劲,就想上去看看。我刚想要上去的时候,听见张南的声音。他说,他杀了人,他还说楼上的老头也是他杀的。我就听见这些。”
我想离开的时候,房东大姐拉住我的胳膊说:“大兄弟啊,你说我要不要出去躲两天。”
我说:“你应该去警局作证,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不然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你心里还是害怕。”
我回头看见房东大姐的胖闺女手里拿着冰激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们俩。我走的时候摸了摸她的头。
我走后,听见后面传来胖丫头的大嗓门“妈妈,那是你给我找的后爸吗?电视里都是那样演的,先把我支走,你们说悄悄话。走的时候再摸摸我的头。”
“胡说什么呢,以后少看那些无聊的电视剧。”
“宝宝,你说要是遇到坏人,咱们应该怎们办?”
“干他。”
“少跟你爹学这些骂人的话。”
“妈妈,我们去哪玩?”
“先不去了,你先回去上课,妈妈要想一想。”
我飞速回到出租屋。拿出抽屉里的录音机。
房东的话,让我感觉录音机里有重要的东西。我手忙脚乱地打开录音机。
还是嘈杂声,混合着张姐的嚎叫声。大约过了5分钟后。
“我警告你,不许报警,否则这辈子别想见儿子。”(孙练的喘息声。)
一阵脚步声,还有关门声。
“救命啊,来人啊。”(张姐)
大约两分钟后,门被轻轻地推开。
“张姐,你还好吗?(张南)
“没什么事。小张,你先扶我起来。”(张姐)
“张姐,你老公也太粗鲁了。”(张南)
“他不是我老公,我们就没结过婚,当初从村里出来的时候,没什么文化。他骗我要给我买房子,带我过好日子。我就跟了他。谁知道他屁本事没有,吹起牛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后来怀了小明,他想让我打掉,我不肯,就偷偷跑出来了。中间被他抓过几回,不过还好我报警了,慢慢的他也就不管了。”(张姐)
“哦,是这样啊。”(张南)
“我要是结婚的话,还算头婚。小张,你看咱俩都这样了,我刚刚是拿命在保你。”(张南)
寂静了几分钟。
“张姐,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对你绝对真心。你先在床上躺一会,我去给你做饭。”(张南)
“行,待会尝尝我家小张的手艺。”(张姐高兴地说)
关窗户的声音。
“张姐,我把窗户关上了,免得伤口感染。”(张南)
“会感染吗?”(张姐)
“会的,你信我。我在国外文献上看过。”(张南)
“你还懂外国字。”(张姐惊喜地说)
“懂一些。”(张南)
“有文化真好。”(张姐羡慕地说)
煤气灶打火的声音。
“哎呀,你家没有盐了。我去我那拿一下。”(张南)
“有的,在锅的……”(张姐)
“都撒了,反正我那袋盐也不吃。我顺便把油酱醋什么的都拿过来,以后就在你这开伙了。”(张南)
“行,小张以后就在我这吃,那样才像一家人。”(张姐高兴地说)
“张姐以后别叫我小张了,叫我阿南就行。”(张南)
“阿南,快去快回。我等你。”(张姐)
过了半个小时。
“小张,阿南,阿南……”(张姐有气无力地说)
又过了半个小时,张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门又被推开。
“啊……南”(张姐)
“张姐,你还好吗?”(张南)
“有点喘不过气,送我去医院吧。”(张姐虚弱地说)
“去医院是不可能了。别怪我,谁让你半夜不睡觉乱跑,人家吴峰就比你老实。楼上的老头是我杀的,李红是上去劝我不要杀人。而且你儿子,我是真的打了,用脚踹的,看着他哭得越厉害,我就越高兴。不过这也和你没有关系了。想想你儿子以后就要喊别人妈了。后妈对他肯定不好,吃不饱,穿不暖的。在学校也受排挤。在家里没人管。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张南声音瓮里瓮气的,应该用布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你……”(张姐)
“终于断气了,别怪我,不激你一下子不行。大白天的,我可不敢让你多活。”(张南)
关门声。爬楼梯的声音。又是开门声,这一声很近很响,应该是我的门,只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轻轻翻找的声音。
我猛的关闭收音机,看看周围无人后,摸摸自己的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刚才张南就在我的身后,拿着刀子准备往下扎。
接着往下听。
翻找声持续的时间不长,只有两分多钟。就听见有关门和上锁的声音。幸亏录音机是放在桌子下面的,应该没看见。
只是很奇怪,他怎么会有我房门的钥匙。要是他趁我熟睡的时候想做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看来他也有意对我动手,就看我知道多少了。
我不知道李红会把张南供出来吗?还是会像以前那样保护他?如果李红要保护张南,我应不应该把录音机交出去?
外边传来脚步声,我以为是张南回来了。
我先给李警官发了个信息。然后我从门缝看到一个老太太坐在楼梯口,拐棍横在膝盖上。我走过去问:“大娘,你坐在这干什么?”
老太太说:“你认识这家的人吗?”
老太太指着那老两口的家说。
我这才认出来,这不是老头的遗孀嘛。
我说:“认识。”
老太太说:“他们过得开心吗?”
“不清楚,我和他们接触不多。”
“你住在旁边?”
“对。”
“李红呢?还好吧?”
“她刚被警察带走了,好像是她杀的你家老头呢。”
“人是我让她,让他们杀的。张南有病,我答应他们把房子卖了给他手术。只是可惜了李红这个好孩子。”
我被惊到了,买凶杀夫,电视里才有的桥段。
老太太接着说:“我和他过了半辈子,相信了半辈子。我相信爱情,并忠于爱情。纯洁的爱情上不应该存有污点。爱情应该是世界上绝有的艺术品。他走的那一天,我的腰也一夜之间弯了,他抹杀了我的信仰。”
我听见这老太太的话,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南突然回来了,紧张地喊道:“欧阳老师,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
老太太缓缓站起来,向下走。
“老师要去哪?”
“去警局。”
“您这样太自私了。”
“是你太自私了,李红为你付出的还不够吗?是你杀的人,李红没有罪。她上去劝你,你不听,才酿成大祸。”
“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这样了。”
“李红上次来找我拿钱的时候,和我聊了许多,我劝她离开。可她还是心软了。这件事我有责任,我要去警局把事情说清楚。”
“欧阳老师,我很尊重你,你不要逼我。”
“怎么,想把我也杀了。”
“我只是想活着。”
“你想活着,这没有错。但是你不应该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尤其是张姐对你一往情深,然而你杀她的时候却没有半点犹豫。”我冷冷地说。
“吴峰你别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那天晚上,你能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就听不见他们叩墙的声音吗?你为什么那么多次晚上偷偷烧纸钱?”
“他们每晚都会叩墙,我怎么知道。”我说着有些牵强的解释。我一直用这个解释来搪塞自己,那晚我听到的声音是和以往不同的,我也知道那边有问题,但我没有去。
“真是好理由。”
“我和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你自己内心黑暗,也觉得别人和你一样。”
“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们,你们去吧。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怜我做了这么多,多头来还是一场空。”
我搀着老太太,往下走。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张南会突然掏出刀子朝我袭来。还好,欧阳老师及时用拐杖顶住了张南的心脏,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张南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心脏,当场便吓得不敢动弹。
老太太见到张南有些颤抖的模样说:“上学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没用的人。”
张南和老太太都被警察带走了。我呆在空荡荡的公寓,心里说不清的感觉。
2018年9月10日 晴
很久没写日记了,因为公寓里没什么人了,也就懒得动笔。我想如果世界上没有人了,月亮是不是也会熄灭。
这件案子结束得很快。房东大姐在胖闺女的鼓励下,去警局做了证人。很快,便给张南定了罪,死刑。听说他在执行死刑前,闹着要把手术做完再死,真是魔怔了。
过了一段时间后,听李警官说,李红出来了。可是她却没有回到这个公寓,我也再没见过她。不过我每天回家的时候都会从楼下看看李红房间窗户上的已经枯萎的红花有没有动过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