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船已经开出去很远了,我的心慢慢缓下来。我信步走到甲板上,甲板上除了一个船员,没有其他的游客,大概都吃午饭去了吧。远处的山绵延起伏,山上云雾缭绕。水面上微风漾起碧波淼淼。船稳稳地向前驶去,离岸越来越远,码头也渐渐地消失在视线之外。五月初的阳光既不刺眼也不灼热,有风拂过脸颊,痒痒柔柔的。我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任风吹过。我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
“嗨——你好!”我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以为是在跟我打招呼,睁开眼循着声音望去,正见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双手喇叭状放嘴边,兴致勃勃地对着水面上空盘旋的水鸟喊话。这男孩有点意思。我就多打量了他几眼,
只见他上身穿一件白色连帽T恤卫衣,配一条浅蓝色牛仔裤,脚上穿一双白色板鞋,个子修长,整个一个阳光男孩儿。
“嗨!”男孩感觉我在打量他,他向我转过脸来,我看到一张清秀的脸含笑着似曾相识地看向我。
“嗨!”我一恍惚,脸一热,也不好意思地回了一声。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男孩告诉我他叫李阳,在南京读大学。这次看到航运旅游公司打出“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观景阳台,尽情享受风景!”的广告语,动了心,趁着“五一”小长假报了个三日长江游。
“你呢!美女,讲讲你吧!”男孩眼睛里闪着友好带着探询对我说。
我的心情瞬间低落下来,无意识地看向水天连接处,思绪混乱。
看到李阳真诚的眼睛,我理了理思绪,把我的故事讲给了李阳听。
【二】
我叫吴雅安,我是逃婚出来的。昨天也是在网上看到航运公司的广告,想着后妈是不会想到我会坐船离开,追也追不上我。我就在网上买了船票。
我那个后妈为了偿还巨额债务,把我许配给郊区一户菜农人家的傻儿子,收了人家二十万的彩礼。她们商量好“五一”把事办了,待我嫁过去后再拿十万的“离娘礼”。我昨天晚上趁后妈不备,逃出来了。
我亲妈是生我难产死的,爸爸是个做小生意的人,由于他比较肯吃苦,做人很诚信,加上脑瓜子又聪明,所以他的小生意做得比较顺,积累了一些家产。自从我妈妈去世后,爸爸悲伤不已,生意也因无心打理一落千丈。后来在亲戚朋友的劝慰下,也为了我能得到更好的照顾,我爸认识了我的后妈,不久他们就结婚了。
后妈嫁过来后不久,生下了一个弟弟。后妈总是掐着时间点在爸爸进门前把饭菜弄好。每天晚饭过后,爸爸总要陪我玩会儿,再逗逗弟弟,家中充满了欢乐,爸爸的生意也慢慢做得有起色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快乐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
在我十二岁那年,弟弟刚好十岁。弟弟在生日前几天,就和爸爸妈妈说好,这个生日由他自己策划。他要请他的几个要好的同学来家里办个party。
弟弟生日那天,妈妈白天就按弟弟的意思把准备工作做好了。弟弟放学后就带上他的好朋友来家里为他庆祝生日。小孩子们打打闹闹了一番,爸爸还没回家,本来说好了爸爸今天早点到家。妈妈说可能爸爸就在路上呢,让我们等爸爸回来切蛋糕。
左等右等,等来了交警的电话。爸爸出车祸了!爸爸的车被一辆酒驾超速的车撞翻了,爸爸当场昏迷流血不止,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肇事司机家里很穷,没有赔偿能力,坐牢去了。肇事司机在六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失手杀死了一个人,坐了六年牢。刚出狱三个月,前段时间找到一份帮人送货的活。那天他送完最后一趟货,看时间还早就去饭馆吃饭,他心里苦闷,没忍住喝了酒。一喝就喝下大半瓶,回家路上就把我爸给撞了。
爸爸走后,爷爷奶奶也相继去世。头几年,后妈凭着爸爸留下不多的财产,日子虽然过的不宽裕,到也还过得去。
就在前年后妈被她表姐带入一个叫三B的资金互助组织,说是在网上注册一个互助账号,存入一定金额,一个礼拜到十五天为一个周期,百分之三十的回报率。后妈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头几轮连本带息的资金都滚回来了。
她尝到了甜头,一轮比一轮投入的金额大。后来她把全部家当再加上去亲戚朋友处挪借来的十万元钱全部投入,想着干完这一单就收手。没想到,十五天过去了,平台说互助配对没成功,让再等等。二十天多过去了,那笔钱还是拿不出,后来平台进不去了,账号也消失了。
后妈傻眼了,去报警立案了,警方说此类案件侦破难度大,一时半会难以破案,让等通知。
钱是找不回来了,债主们三天两头上门催债。去年我考上了大学,家中这个状况,是没钱上大学了。那天我哭着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撕了,出来找了份工作,多少也能帮家里减轻点负担。
债主逼债逼得紧,后妈焦头烂额到处想办法。那天休息日我回家拿点东西,见那个经常来要债的女人又来家要债了。后妈一直低声下气地跟她说好话。那个女人的目光在我身上上上下下转了几圈后,我就隐约听到她压低嗓门和我后妈嘀嘀咕咕,边说边看了看我。
没听后妈说什么,只听那个女人嘀嘀咕咕了一阵后说:“这不是没办法吗,再说了那边的条件也好,你也可以还清债务了,你就别犹豫了!”后妈没吭声,半晌抽噎一句:“唉,我对不住那死鬼啊。”
没多一会,那女人走了,临走说了一句:“早拿主意哈,想好了告诉我。”
后妈待那女人走后,默默地坐在那里掉了一会泪。我坐到她跟前,搂着她的肩:“妈,别难过了,我现在也能工作了,那债慢慢地总能还上的!”
妈妈挂着眼泪的脸猛地转向我,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双手用力地拉着我的手急急地说:“雅安,你救救妈!救救我们家!你弟也要上学!”
我心里隐约知道不好,但又不清楚。我也哭着对她说:“妈妈,你放心!我会努力工作的,我不会不管你们,不会不管家的。”
接下来后妈告诉我,刚才那个女人有个亲戚家是郊外的菜农,菜场管理的好,家镜殷实。亲戚家有个儿子小时一场高烧烧坏了大脑,智商停留在六七岁。现今快三十岁了,想说门亲事。他们家愿意出厚厚的彩礼。
那个女人说为了我后妈能早点还清债务,为了我衣食无忧,还为了他亲戚家续香火,当然也为了她能收回她的钱,她就给我后妈出了这么一个主意——把我嫁给她亲戚的儿子。说我这么聪明漂亮,他亲戚更舍得出多多的彩礼,说他亲戚的儿子不是傻,只是心智低些,但他身体健康,又老实又听话,家境又好,哪个姑娘嫁给他都是走了大运。
后妈一直在求我,说只有我能救她了。再说弟弟的学业也不能耽搁。说到最后我们娘俩抱头痛哭。看到后妈悔恨无助的样子,我仿佛看到死去的爸爸对我说:“雅安,照顾好你弟弟和妈妈!”想到这些我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冷静下来,我后悔了。日子可以过苦点,债也可以慢慢还上,可是我要是嫁过去了那我的一生不就毁了。就在昨天晚上我给后妈留下一封信,信中说不管怎样我一定会管她们的,债也会还上的,但不是把我卖了来还债。我先去外地找工作,赚到了钱就寄回家。
【三】
李阳听完我的故事,对我充满了同情。他陪着我静静地站在甲板上,沉默了一会儿,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工作找好了没有。
我说能有什么打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沉吟了良久,李阳诚恳地告诉我,他现在就读的大学有三个食堂,一食堂是他亲戚承包的,前几天他亲戚食堂要人,还请他在网上贴过招聘广告。李阳问我要不跟他去他亲戚的食堂先做份事,南京那么大,我后妈肯定没那么巧会找到我。再者大学里的商机也多,他的某某同学,点子多,最开始自己帮人跑腿,由于服务好,业务多,慢慢发展了一个团队。到毕业时他的业务不止是跑腿了,发展了其他项目,赚了不少钱。
我听李阳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也实在很迷茫,没有更好的打算。李阳说得对,这是个好机会,现在大学里商机多。我还经常做梦在大学里就读。我对李阳表示了感谢,请他帮我问问他亲戚。
李阳当即拿起电话问了他亲戚,他亲戚让我去上班。
接下来的三天,李阳要么陪我在甲板上看风景聊天,要么就帮我在网上查找大学生在校创业成功的案例,结合他学校的实际情况分析成功的可能性。
三天很快过去了,在船差不多靠岸时,我和李阳并排站着等待着下船。我抬头看看天,天空瓦蓝,和风习习,远处的山连绵起伏,山上云雾缭绕。我目光坚定地看向岸边。站在李阳旁边,我感到心安,几天的相处下来,我对李阳充满了信任,也对我今后的人生充满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