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江对岸,茫然地看着往来船只。
Sister琦一个电话打过来:魂儿被勾了几成了?我叹道,人生只合江南老啊。
江南是个勾魂的地方。
丝竹评弹令人酥醉,烟花垂柳使人沉迷。令人魂销的事物也容易令人腻厌。
那时想起初中某一日,在期刊上随手翻到的短文,《翠拂行人首》——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当年,湖畔有香尘十里,春风把柳陌的碧绿都凝住...”
“我对拂首的柳说,杨柳,你不必挽留。我有宝剑出鞘,自不可与人群。”
“...蓦地,我从梦中惊醒...我已经很累了,什么都不愿想,只想念曾拂我首的柳丝...”
这是一个浪子的独白。
厌倦故乡的柔情将他束缚,多年以后他唯一念起的也只有那缕柔情。
他从江南来,为了塞上金戈铁马的梦想。
他策马扬鞭,他宝剑出鞘,他帐下畅饮,他奏羌悲歌。
他年少轻狂,挥笔题下千古垂青的诗章。
蓦地,他发觉鬓染风霜,他看见雨雪霏霏,他听到朔风呼啸,他感慨四壁空虚...
他念起作别江南那年,湖畔拂首挽留的柳丝。
当年诗人拾剑北上,今时我闲来下游江南。
大明宫词中,张易之向缠绵病榻的武皇倾诉,
“故乡就像婴儿的母腹,一旦离开,就不会想着再回去。也回不去。尽管那里有最安全的温暖,有最体贴最真诚的抚慰,那里对我却只意味着记忆....”
“我喜爱长安,喜爱大明宫。它同我生长的地方最接近,我熟悉它——翠江阁,江南最华美的妓院,是江南几乎所有的体面人最常光顾的地方...在大明宫里同样活跃着行为体面,举止精致的王公贵族。他们内心也充斥着同样赤裸的欲望。”
“在表面一团和气的歌舞升平之下,这里有着我最熟识的,各种各样的交易...最阴柔的脂粉与最阳刚的汗液,以及华丽绸缎相混合的气息,这里有着同样腐烂的味道....”
这是一个冒险家对故乡的致礼。
对于故乡本身他并不留恋,只是那份气质在他毕生之中深深印刻在骨子里。
任何一个陌生地,只要些许沾染着这样的气质,他就能一眼辨认出来。
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一句浪漫潇洒的誓言。
可那不属于生活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