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 不孤單
如果說因為兩個相伴的人有一方的缺失,會令到留下的那個覺得孤獨,那這也只是暫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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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失去五哥的這陣子,小新仿佛度日如年;整個世界都是灰色的,不能像黑與白那樣分明;內心疼痛中夾雜著分裂般的糾結,他不知道應該悲沉地面對內心的感受,還是要鼓起勇氣快樂地為五哥繼續生活下去。
老周看在眼裡,卻不敢觸碰他一絲絲的內心;或者說,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這件事。各種念頭爭分奪秒地碾壓著他的心,甚至他曾產生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不顧一切地結束自己的婚姻家庭,然後把所有的愛與呵護強加到小新身上。
安翎把他們都看在眼里,她是个直爽性子的人,终于憋不住准备找老周。
敲过门之后,安翎直接走进老周的办公室并坐在他对面。
“有什么紧要事么?”老周轻抬头低声地问。
“想请你吃个饭。”安翎尽量放松心情地答着。
“只是我们俩?”
“嗯,是的!”
“好,走吧。”说完便合上文件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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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原来的湘菜馆,只是总让人觉得每吃一次都不那么的顺心,一次次地糟蹋了美味的湘菜。
老周点完菜,便叹一口气,然后淡然无味地发话:“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哥,你知道么,你和小新都变得让我无所适从。”,“小新这样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沉沦?!他还要靠我们拉扯一把呢。”
老周无奈地看着窗外,“如果说,我的想法是——我重新去爱他,像小五那样的爱;你会支持么?”
安翎睁大眼睛,显然受到了巨大惊吓,“哥,你开玩笑的吧?!”,“你怎么能这样做!”
老周耸耸肩,苦笑道:“所以啊,我很矛盾。”
“哥,你要做的是像兄弟那样去安慰并开解小新;而不是跟我如此开玩笑!”
“呵呵,兄弟?!”,“我就是被这个‘兄弟’的身份压得气都喘不過来!小新就是被这个‘兄弟’的身份害惨了!”老周几乎是咆哮的状态。
餐馆的其他食客都莫名其妙地往这边看,服务员赶紧端着一盘菜小跑过来,热情周到地询问着:“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老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歉意地回应:“不好意思,没什么事,我们的菜帮快点上,赶时间。”
“好的先生,您的菜马上就上齐。”
他们基本上都没怎么下咽,事情也没沟通好。
安翎突然觉得老周有些陌生了,或许他内心深处经历的折磨不是一般人所能承载的;此刻的安翎心情是无比沉重的,同时她也告诉自己:现在该是自己要最坚强的时候,要负起安抚小新和老周的担子,还有千万不能让老周和嫂子的家庭受到半点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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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節日特別多,公曆和農曆不斷交替著,很快中秋佳節到來了。
這是個團圓的好日子,安翎和周嫂子商量著一起聚個餐,周嫂子也正有此意。
他們四人一起下廚,各自展示手藝。當然這是安翎策劃的,目的很明確:她想讓這失落不振的狀態得到充分的緩和。
席間,起初氣氛是很融洽的;只是後來幾瓶酒下肚小新狂吐不止,老周攙扶著他到洗手間。
許久不見他們出來,安翎突然醒悟過來,踉踉蹌蹌跑到洗手間,眼前那一幕把她震驚到花容失色⋯⋯
只見小新趴在馬桶上沙啞的痛哭,老周從身後環抱著他,並如雨點般狂吻他的頭發、耳垂、臉頰⋯⋯
安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把他們扯開,老周卻使勁地將她推開,並吼起來:“誰都不要把我和小新分開!”
安翎一個踉蹌倒地,忽然抬頭看到周嫂子驚恐而茫然的站在門口。
空氣凝固許久,周嫂子用手捂著嘴,失措地呢喃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安翎急忙爬起來,抓著她的手安撫著:“他們,他們喝醉了。”
老周卻義正嚴詞地答道,“是的,我喝醉了,我醉得很嚴重!”,“自從和你結婚之後我就沒醒過!你記不記得梁毅?我和他以前是一對!”
“你在説什麽呀?!”周嫂子幾乎崩潰,說話的聲音極其驚悚,“不可能的⋯⋯你怎麽可能喜歡男人?!”
“是,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同性戀!我以前一直愛著梁毅,和你結婚之後我沒有一天不在壓抑著自己!還一直生活在對你的虧欠愧疚之中!”,“直到小新的出現,他讓我重新面對真實的自己;我感覺自己從地獄裡解脫了出來,還感受到自由生存的意義⋯⋯”
“不可能的,你不可能不愛我的,你胡說八道⋯⋯”
說完周嫂子轉身跑到客廳,身體搖搖晃晃,於是用手撐在沙發靠背上,抬頭看著那面畫在牆壁的都市夜景圖。
安翎緊跟著跑出來,小心翼翼扶著她的手臂。
老周也跟著跑出來,看到她撕心裂肺的模樣,突然一陣鑽心地疼痛。他並不想傷害這個無辜的妻子,但他實在壓抑到病入膏肓,面對小新和這種種不盡人意的事故,藉著今晚的酒精刺激終於爆發了⋯⋯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慘不忍睹。老周躡手躡腳地走到妻子身旁,哆嗦著抬起手臂,用手緊緊攬抱著她。
安翎無言了,她也不知道要怎樣安慰,只是輕輕的讓開。
周嫂子指著牆上的畫,聲音顫抖地問老周:“這個也不是為我畫的,對麽?”
老周無奈地點頭。
周嫂子突然發瘋一般嘶吼:“別碰我⋯⋯”
然後拼命地掙扎著,老周趕緊抱住她,但是周嫂子卻不停地揮舞著手掌,“啪,啪,啪⋯⋯”連續幾掌都刮在老周的臉上,一絲血液從他嘴角滑落。
安翎趕緊過來勸解,“嫂子,嫂子。您先冷靜。”
“你叫我怎麽冷靜?!你們都欺騙我⋯⋯”
說完用力推開安翎,那力道強勁不堪,安翎沒站穩,撲倒在茶几上,額頭被撞破一個傷口,血瞬間湧出來。老周轉身去扶安翎。
周嫂子也是驚嚇不已,夾雜著憤怒與精神錯亂,於是奪門而出⋯⋯
“哥我沒事,你快去追嫂子。”
“嗯,你自己先止一下血;和小新留在這裡,等我們回來。”
說完便跑出家門。
一直追到小區門口,周嫂子還在盲目地奔跑,老周就在後面追。
突然前方飛馳過來一輛汽車,周嫂子被車燈照到刺眼,用手腕輕輕遮擋著;突然間被撞到整個人飛了起來,在空中翻轉了兩圈,繼而重重的摔落,滾到馬路邊。
老周親眼看到這慘烈的一幕,時間瞬時靜止了⋯⋯
一切都來得如此突然,讓人無所適從;老周緊緊抱住妻子,哭得甚是撕裂,儘管她血肉模糊卻依然美麗的呈現在他眼前。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老周不斷重複著這軟弱無力的道歉,可惜周嫂子已經無法聽見。
***
周嫂子走了,老周表面上如木頭一般,內心卻錯綜複雜、翻江倒海!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妻子的墓碑前。
安翎已經哭的痛不欲生⋯⋯
小新顫抖地站在他們身後,只是默默地流著淚;然後穆地跪下,就這麼顫抖地跪著⋯⋯
秋風輕輕從山那邊吹來,席卷著絲絲涼意。
***
在香港五哥家裡;小新靜靜地編織著一個繡球。他很用心、很用心地做著這件事。
整整兩天兩夜沒停下來,然後一個絕版的繡球做好了;他顧不得身體的疲憊,提著這個繡球掛到窗上,窗外已是夜幕降臨;繡球在繁華的都市夜景中搖擺⋯⋯
這種搖晃帶著催眠功能,小新就這麼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一抹陽光從窗外透射進來、輕輕撫摸著他。
一抹陽光,一個方向!
小新靜思著,看太陽慢慢攀昇;從脖子取下那枚鑲滿鑽石的戒指,鑽石在陽光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仿如五哥燦爛的笑臉。
“好好地活著,我會一直陪伴你。”小新耳邊響起五哥的聲音,那種感覺很真切很溫暖。
洗漱過後,他整理好行裝準備出發,之前和五哥說好的,一起去旅行;現在小新只想安安靜靜地邁開步伐。
輕輕關上門,小新深深吸一口氣,此刻他不覺得孤單,他要用一雙腿走出兩個人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