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矛盾集合体（@Niflheim）
Mew 明日方舟据点用户投稿
原文可点此跳转：《直到那故乡的钟声响起》
1.
漂泊的信使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拉特兰。
堕天使的漆黑双角过于引人注目，所以她不得不戴上兜帽。
她匆匆走过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走过喧闹的学校，走过光滑的横跨涓涓细流的石质拱桥，来到一座大教堂前。这座教堂有些年头了，灰白墙体刻上岁月的痕迹，雕塑的面容已不甚清晰，高大穹顶上几只乌鸦盘旋鸣叫，唱经班空灵的圣歌传到她的耳畔，殿堂里零零星星坐着几个人。
但莫斯提马没有从正门进入，只是来到了教堂侧面，彼时穿着华美紫色祭披的神父正在念诵祈祷文，她靠在墙边听着，墙灰扑簌簌地落在她的肩头。
“我信其日后。从彼而来。审判生死者。我信圣神。我信圣而公教会。诸圣相通功。我信罪之赦。我信肉身之复活。我信常生……”
2.
能天使，适用拉特兰一至十三项公民权利的三好公民，此刻正在学院教务处接受她本学期的第十二个处分，理由是扰乱优秀学生表彰大会秩序，并且造成礼堂坍塌等一系列的财产损失。
她低着头，看上去非常诚恳地向老教授道歉，却在后者转头去拿表单的一瞬间冲对方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毕竟她也不是真的想炸坏什么东西，只是每次恶作剧的时候总会有不合时宜的小意外发生。
学校就是让人开心的地方，当然要挑最有意思的东西玩，能天使这么想着，蹦跳着离开教务处。学校钟楼叮叮当当地敲响放学的钟声，她在夕阳下眯起眼睛欢呼一声，将通报批评处罚单折成纸飞机抛了出去。
正如和她一样欢乐的父母给她取的名字那样，能天使在这里茁壮且快乐地成长了，并且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因爱好而不被理解的童年，或者是因为某种并不美好的原因而选择离经叛道。
虽然父母与姐姐因为工作原因常年外出只留她一个人，但是她习惯了，她完全知道该如何照顾自己，如何交友，以及如何在沉闷死板的校园里取乐。
她习惯了前一秒与好友嘻嘻哈哈地打闹，下一秒就一个人走回那空落落的家里。
她习惯了给自己做一顿勉强饱腹的晚餐，也习惯了在亲手做的苹果派上插上生日蜡烛，自己给自己唱生日歌，又小声地在心里许愿，尽管她说出来也并没有人能听见。
她习惯了在清晨惊喜地捧起床头上包装精美的小礼物，仿佛她早已忘记那是她昨天晚上放在那里的。
但这样也不妨碍她在教堂门口开摇滚乐演出，整天想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恶作剧，或者在工作时抓紧时间补眠。老教授们很头疼，公证所的人也很头疼，她的父母对此捧腹大笑，而姐姐难得回来，也只是摸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叹气，说着能天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可是能天使只是喜欢快乐的事，喜欢做一个快乐的人，仅此而已。
她本可以就这样顺顺利利地毕业，然后在拉特兰或者远赴他乡找份工作来安稳地度过这一生。
但是时隔多年能天使依旧能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回想起来仍禁不住地手脚发凉。那本来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周末，晚霞将大地铺设成暖融融的金黄色，她正想着怎么变着花样解决晚饭，就听到缓缓的敲门声传来。
血，满身的血。能天使开门后就看到那一幕，这让她震惊得无法动弹分毫。重伤昏迷不醒的姐姐被人抱在怀里，而那人的状态也明显好不到哪里去：光环暗淡，蓝色发丝间都是凝结的血块。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莫斯提马没有笑容的脸，而后者也只是一言不发地将她的最好战友托付给能天使，又一言不发地被不远处公证所的人带走。
“莫斯提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大喊，当然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此后也没有再见到过对方。
幸运的是在姐姐被送往医院的两个月后终于清醒过来了，能天使也终于不用再隔着厚厚的玻璃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姐姐说，有好多好多话想去问姐姐，这让她不止一次地被医护人员下逐客令。但是姐姐和以往一样，摸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半开玩笑地说：“好孩子不该知道那么多哦。”
能天使撇撇嘴。她知道的，医院走廊角落里看报纸的男人，楼下花坛的园丁，还有监护室里轻轻转动的摄像头，她都知道，都瞒不过她。这场意外牵扯到的事情太多了，姐姐不肯说，或许只能去找找另一个当事人。
所以当能天使提出这个决定后，姐姐只是低头沉思了一下便同意了，还透露了莫斯提马的去向，这让能天使有些惊讶，但她也没多想。
于是在六月的最后一声爆破下，她迎着“欢送能天使前往龙门”的横幅离开母校。她没带多少行李，仅仅是一点现金和心爱的守护铳。
她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她的故乡。
3.
她被雷姆必拓浓烟滚滚的天空所笼罩，在叙拉古被黑帮追着穿梭在大街小巷，也在荒原上巨大的石块后躲避萨卡兹雇佣兵的突袭。最后她身无分文、破破烂烂地踏上龙门的土地，并且饿晕在了企鹅物流总部的前台。
“降来火毁判世。主，勿记我罪。主，吾天主，望引吾路，诣主台前……”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大帝询问莫斯提马的去向，得到的当然是对方不久前离开的消息。这种长跑到终点线前摔一跤的感受真是坏透了，能天使刚开始还这么愤懑地想着，甚至还私底下调查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因收到了拉特兰方面的警告信而不得不作罢。
好吧，好吧，还是安逸点好，还是等莫斯提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最好啦。她安慰自己，拿起剃刀将自己长长的柔顺红发一刀两断，没有一丝犹豫。
事实证明拉特兰人在哪里都能生活得很好，在此之后能天使很快结识了许多新的伙伴：沉默寡言的灰狼，非常有经济头脑的丰蹄，以及阴差阳错来到这里的人气小偶像，包括后来签订条约的罗德岛，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她的身边，偷偷感慨着说不定拉特兰也没有印象里那么陈腐。
作为一家有合法运营执照的物流公司，企鹅物流从事的灰色业务让她们常常被卷入帮派斗争，但每个月按时去缴纳公共财物妨害的罚款也让近卫局对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活倒也还算安逸。
能天使每天和同伴在企鹅物流内部频道上争抢委托，然后按照委托办事（打架优先），每周有个五六七八天喊着“企鹅物流送货上门！记得五星好评！”的口号，随便抄起数字后不知道跟着多少个零的名酒砸在敌人的脑袋上，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到总部取出新鲜出炉的苹果派，再和同伴进行一些比处理地痞们还要紧张刺激的电子竞技。
没人能管住她，她是自由的，除了老板和老板，以及德克萨斯说的半句话。
企鹅物流的宗旨之一是“及时行乐”，而能天使也把这个词所表达的含义贯彻得淋漓尽致。
她会在公路上尽情狂飙上演追逐战，探出半个身体举起和平铳枪瞄准，开着一些射击游戏玩笑的同时扣下扳机将暴徒一网打尽。烈风扯开她的额发露出琥珀色的光，光环划出耀眼弧形，街道上充斥着引擎的轰鸣，还有她肆意的笑声。
亦或者，在狂欢后的废墟中就着星光与同伴开怀畅饮，派对的兴奋与喜悦并不会被环境所影响，甚至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都可以与之分享美酒和佳肴。她在这座城市找到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以及让自己高兴的新办法。
能天使或许会在作战前提出不合时宜的建议如派对狂欢以及令人匪夷所思的说唱来缓和气氛，别人评价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乐天派，但没有人会在观看她战场上专注的神情、让每一位狙击干员嫉妒的动态视力以及精湛的射击技术后再质疑她吊儿郎当的性子。
能天使或许十分外向，或许和谁都合得来，偶尔搞搞恶作剧，而唯有一点，对于信仰的虔诚，她的反应与一个普通的拉特兰人别无二致。
“在这样一个时代活着，任何人都很艰难。愿我的弹雨能熄灭你们的苦痛。”狼藉中她跪在地上伸出手轻合上死去敌人的眼睛，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悲悯神情，光翼在硝烟中散发微弱的光。
“离开拉特兰这么久了，你还是保留着这个习惯。”德克萨斯甩去剑上鲜血向她走来。
“毕竟整合运动的感染者也自己的有生命。我只愿全能的主能够赐福于他。”
“如果祈祷就能拯救那些感染者，那么也不会有这么多纷争与麻烦。”
“是，当然，你说的没错，德克萨斯，”能天使站起身，将子弹一颗一颗慢慢压入弹匣，“但是总会有办法的……好啦，收工收工，回去喝一杯吧！”
“主啊，这个人也是我们要拯救的吗？”德克萨斯有时会听到她仰起头，这么喃喃地说着。
“降来火毁判世。望主赐伊等永安，及永光照之……”
4.
能天使退休后回到了拉特兰，她拒绝了公证所给她分配的工作，转而用她先前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笔数目还算可观的钱开了一家甜品店。
她悉心设计每一个角落，稿纸用了一张又一张，尤其是在招牌上花了不少心思。五彩缤纷的油漆溅上她的脸庞，电焊的火光比她的光环还要耀眼，货车载着琳琅满目的家具接踵而至。最后的成品不像个甜品店，倒不如说是一座儿童乐园，中间夹杂着一些她喜欢的前卫潮流因素。
但是能天使很满意，她并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一种爱好，毕竟没有一个拉特兰人能够拒绝甜品，而她在企鹅物流时也会为了一块快要烤焦的苹果派而选择在公司本月账单上再加几张超速罚单。
不可否认的是能天使的甜食工艺确实十分出色，不然为什么每天有那么多人，不论男女老少，都会选择在她的店内来一份招牌苹果派？
不过有时，能天使也会选择在门口挂上“歇业”的牌子，拿上她每天依旧在细心保养的守护铳，来上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她到过掩藏在群山之下的偏远小镇，到过米诺斯的每一处海滩，到过龙门的大街小巷。或许其中有些地方她早已涉足过不知多少次，但是为了送货效率只是在地图上草草做上标记，美景终究是惊鸿一瞥。
但这次不同了，她有大把的时间耗在大大小小的景点，或是无人涉足的秘境。酒液顺着嘴角淌下，各色美食让人目不暇接，每一片星空都是不同的模样，每一场聚会都像是末日前的狂欢。
“这才是生活！这才是完美人生！”她笑着念给自己听。
一个礼拜一……或者是礼拜六？能天使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天她刚刚打烊，正在就着最后一点晚霞阅读最新的潮流杂志，听到背后的店门被人慢慢推开，铃铛响起清脆的叮叮声，她翻过一页，头也不回地说：“这位客人，本店已经打烊了。请明天再来哦？”
“好久不见，小乐。”来者轻笑着向她问好。
她一怔：“那可真是，好久不见，莫斯提马。这可不止四年零三个月了。”她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合上书，转过身，稍微有些生气，“还有，说了多少次不要一本正经地叫我这个名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们久违地聊了很久。莫斯提马切开热乎乎的苹果派，低声告诉能天使同伴的死讯，推给她看一枚满是划痕的标牌。直到前者离开店面，直到能天使看不见对方的影子为止，她这才回到房间，拿起许久没有弹奏的吉他。
真奇怪，年轻时喜欢嘻哈摇滚的她，现在反而更钟情吉他这种较为舒缓的乐器了。她用指关节轻敲吉他的木质面板发出“笃笃”的声音，又调好音，轻拨两下弦。皎月升上夜空，清冷的月光洒在木质地板上，洒在吉他上，洒在她的眼睛里。
她低下头，轻轻唱了起来。
她依稀想起那些年在学院的唱经班上，她身着白袍站在第一排却依旧打瞌睡的时光，不过毕竟是受过系统训练，又或是天赋所在，能天使的歌声倒还是被神父所青睐。
那是一首古拉特兰语唱就的、临别时用以给友人送行的祝福诗歌，本应是一个较为欢乐的氛围，但能天使唱得很轻很慢。古老的文字化作悠扬的歌声飘出窗户，弥散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曲终了，琴弦的颤动归于平静，她没有动作，只是捧着吉他，低垂着眼静静地坐在那里。
窗外虫鸣依旧。
5.
“至仁至慈天主，生养救赎吾侪，咸欲为得天上永福恳求怜视教友蕾缪乐，赦其在世时，凡有获罪于主，或思或言或行，命天神圣弥额尔，保护指引于身后险路……”
莫斯提马猛然回过神。人群已经散去，神父也暂时回去整顿，偌大的殿堂中央静静放着一座棺木，一旁烛火无言地闪烁。她这才步入殿堂，靴子和大理石地板接触的哒哒声在穹顶中回响。
她先是看到无数新鲜采摘的花朵，然后是有些暗淡的红发，再是里面静静躺着的人。对方安详极了，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一如其还生龙活虎时那样，头顶光环是无机质的灰色，脸上沟壑纵横间还有未干的圣水。她停在在距棺木几步的不远处，慢慢摘下兜帽，良久才轻轻地说了一句玩笑。
“第二个愿望，你现在终于实现了。”
但是她没有笑。
她在举行守夜礼之前离去，身后教堂钟声掩过乌鸦嘶鸣，一声一声，绵长悠扬。她慢慢走过光滑的横跨涓涓细流的石质拱桥，走过喧闹的学校，走过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最终来到那家甜品店。
此刻工人们正在忙着拆除店内设施，废弃物在门口堆成一座小山，招牌半吊着摇摇欲坠，一旁三三两两的妇女在窃窃私语。
能天使在老年时不曾罹病，被发现时就像每一个周末清晨的懒觉一样安静地阖着眼，像是做了什么美好的梦般噙着淡淡的笑，只不过再也没有人能够捉住她眼中的光。
莫斯提马听到她们这么说，只是自顾自地来到那堆杂物前，拾起最上方的那个相框。那是一张三个人的合照，纸张边缘泛黄，颜色暗淡，破碎的玻璃反射出黄橙色的晚霞。堕天使隔着玻璃轻轻地摩挲着照片中人们的笑脸，身影被夕阳扯得细长。
“小安，你回来了？快来看看你的妹妹。”
“是小乐啊……呵呵，笑得还挺开心。”
“是啊，可惜这孩子，无论我们怎么逗她，都不肯说话……来小乐，看看是谁来了？是姐姐哦，来叫姐姐，姐——姐——”
蕾缪安伸出手指戳戳婴儿柔软的脸蛋，然后被一只小手轻轻握住。
“姐……姐……”她磕磕绊绊地说完，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光翼随着她的动作上下颤动。
于是那小小的光环亮起，如同繁星一般熠熠生辉。
END
文/矛盾集合体（@Niflhe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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