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在昨天,在79岁差几天80的时候,因为晾衣服失足,从三楼坠下去世了。
这么一个身体硬朗,勤快而善良的老人,可能不会想到死神会用这样的戏剧的方式带她离去。
死神其实满足了她的心愿。
我知道外婆可能更希望这样的方式离开。
她一生不愿意麻烦别人,家里人齐了就说:
如果有一天我得了重病,别治我,我不想连累你们,让我走。
于是她真的没有连累任何人,只是走的太突然。
突然到好端端的晴空万里却在转瞬布满乌云。
接到母亲电话时,她在电话那头已经哽咽的不成样子,我好久没见她这样。
医生赶到时,外婆已经没了气,救都救不了,从三楼坠下即两隔。
我站在人群外的一角,默默着烧着黄纸。
大人们沉默着,在临时搭起的塑料棚下,给外婆换衣,擦身,修容。
她像一个即将登台的大明星,唯一的遗憾是她一动不动。
但我知道,她是去另外一个世界“隆重登场”了。
送去殡仪馆前,我走进看她最后一面。
她眼睛闭着,嘴巴轻抿,面容安详,她开始了她人生终点的漫长睡眠。
我想起夏天时,她将西瓜切好,在楼下摇晃蒲扇纳凉,那时碧树翠茵,夏虫蝉鸣。
我想起她总挂在嘴边说:要活到看孙儿结婚生子。
却再也看不到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一些难受。
我上楼去陪着外公。
外公在屋子里,并没有异样,也没有特别悲伤,如同每日散步回家时表现一样。
屋子里人来人往,亲朋,近邻,他都很冷静的应付,等所有人都离开的时候,他拿手抓着稀疏的头发向上伸展,然后沉默了一会儿说。
接下来我该怎么生活啊。
几天前我科二刚过,接到了外婆的视频电话,老人家二十一年来一贯的祝福和鼓励,那时她刚学会微信,忙着用用这些新玩意儿,希望借此能拉近与子女孙儿的距离。
那便她生前最后一次与我见面。
我们永远无法提前知道,有些见面就是最后一面,所以不珍惜,不在意,然后就有了遗憾。
死亡带来的悲伤还在蔓延,姐姐在成都给我打来电话,没说两句就泣不成声,然后请假,奔回。
我却异常平淡,平淡到怀疑自己是否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形机器。
18年七月,结束了一个月的拉萨之旅,我去了尼泊尔。加德满都有一个供游客肆意参观的露天火葬场。
一座桥,两岸分隔生死。
桥的一边布满印度教的圆顶,死者被橙色布巾妥善包裹,家人围在四周沉痛与悲伤。
他们把死者的头部轻轻没入河水,他们相信这条流往恒河的水会给亡者身心洗涤。随着法师嘴里经文念念有词,河水荡漪,带着亲人思念流向远方。
然后他们将死者移步旁边临时搭建的露天火平台,准备火葬。由不知名的干木头堆建,先铺上几层,在放上亡者,在铺垫,直到木头将他掩埋,一把火,带走一切。
我在河对岸,抽着烟,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末了,还去走过桥,去闻了闻亡者燃烧的味道。
果木香,肉烤熟。
我努力让自己感受生死,尽管我知道,二十岁,能体会到的不多。
生与死是起点和终点,一个无欲,一个无求,我们在路上的人想的太多,放不下的太多,感受到的大多浑浊。
尽管我感受有限,但也明白,如果无法改变,就顺其自然。
在灵堂前,我逐渐开始感到一丝伤感,我有些欣慰,至少证明我还是个人类,只是善于控制自己的情感。
我对死亡敏感。
我对轻生厌恶。
当然这是外婆去世衍生的一个思考。
可能跟我的一些经历和遇到的人有关。
很小的时候,我认为我是天选之子,便可以无法无天。
楼梯的每一层都有银白色护栏,你若把头探出护栏,便能看到下面盘旋着的一层又一层护栏,一圈一圈,反复无尽。
我妄想着从四楼的护栏一跃而下,然后便能稳稳的滑落在一楼护栏上。
毕竟我是无所不能的,幼稚而荒诞。
我不知道是什么念头击碎了这个死神的陷阱,只知道如果当时我跃下,我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模样,不死也残疾,不残疾也破相。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死亡,源自于幼稚的念头。
上了初中,遇到崭新的同学,大家兴高采烈,她开始展示她的兴趣爱好:割腕,自残。
与人交友,她通过撒钱。
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说:当我朋友好不好?
如果不好我拿钱砸你。
如果再不好我自残。
我想,割腕的人是不是脑回路和我们不一样?
后来我认识了一个女人,她和我一样都患有深夜矫情病。
但我们又有点不一样,她是绝症,我是感冒。
一入夜,她就会丧的天昏地暗,世界变成默片,褪去所有色彩只剩下黑白,黑夜中,她活在无尽的隧道里。
割腕,安眠药,她都来过。
看得出,她的生活并不好。
我与她在夜里,以病友的身份交流过很多次,最后还是把她删掉。
因为留下没有意义。
她不在乎自己。
连命都不在乎,还在乎什么?
所以后来她去打胎,所以她飞过叶子。
我本以为同病相怜的人都应该来自同一束太阳光,然后大家交融能让彼此更光亮,可我不知道,有些人会让你对生活更失望。
再后来,是一些不愿意提起的旧事,抑郁症。
我曾喜欢的女生因为抑郁开始变得情绪反复无常,有一天,她莫名其妙将头像换成一个滴血的水龙头,从上而下,池子里装满血水。
很遗憾的故事,我没耐心了,结束。
我承认一开始我没有很好的了解这个群体,但到如今,我仍然认为他的本质是,
逃避现实的懦夫,调节器坏掉的逃兵。
我知道很多人也许会指责我的措辞,抑郁症的人需要的不是责怪。
我会改,如果在遇到,我会避而远之,如果无法躲避,我才会去鼓励。
但他在我心中的本质就是这样,至少在此刻不会改变。
在我的理解中,用自杀的方式来告别世界是自私的。
自私到,不在乎后半生无所依靠的父母,不在乎朋友的内心伤悲,不在乎死亡给周遭带来的负面涟漪。
我一直反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传统观念,更倾向“My body my choice",所以我去纹了身。
但我认为有一个东西是不会变的,你的命是你父母的。
你有权利用这条命去探索生命的多样化,但没有权利去私自终结。
一方面,我厌恶这种丧气的人出现在我的圈子里,影响我勉强维持的生活;另一方面,我认为他们不配。
不配这样不负责任的死去。
我相信他们遭受的苦难,不过是画地为牢。这世界比他们痛苦的人有人在。
这也是我为什么在今年又一次去了河南
我找不到生活的幸福感了,企图靠近他人不幸来珍惜当下。
我甚至认为我比他们过的都苦,当然我知道每个人生活都有一万种苦难,是没办法比的,可我忍不住这样去想。
我咬牙坚持下来了,为什么你们可以不负任何责任的轻易挥手告别?
我不是一个三观很正的人,部分观念甚至崩坏。
但我在努力活着,强迫自己热爱生活,逼着自己向上生长。
我相信有些东西,装着装着就变成真的了。
这些都来自我对生命的郑重和轻生的厌恶。
我知道人间疾苦,所以总说及时行乐,我希望二十多岁的男男女女,都能在生活里迸发朝气。
世界应该是彩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