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A说,我们都是漂浮在一个篮球场上的一颗土粒。
我看着小A,说:“这年头似乎不流行这种看似'沧桑'。”
小A向我“形容”过他经历的事,从他摇头晃脑的动作来看,可信度并不高。他平时看待问题的方式都让个普通人觉得这货脑洞挺大,我宁愿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是他捏造的。
小A有两次,对,两次,突然就从那种摇头晃脑的“喝醉”的状态醒过来,眼睛睁得圆圆的,看向我,又像是穿透我看向更远的某个点,嘴角微微一扯,说:“某些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很蠢。”我的汗毛奇异地竖起来为他这句话欢欣鼓舞。
我从他的“形容”中,大概捋出这几条逻辑线,然后按我自己的理解整理了一番,他的恋爱,他的旅行,他的臆想。
小A有个 very beautiful的女友,关于这个女友,我听到N个版本,小A的一个好哥们说:“得了吧,这么折腾人的女人,送一百个给我,我也不要。”小A的另一哥们说:“你小子泡妞有一手。”小A说:“她在你身前时,自己飘在最高的地方”,小A说这句话时,两指尖的红火芯还有一毫要接触到指缝的肉。我是那个专泼冷水的人:“小A,作为一个纯爷们,不要那么作。”我看过那个女孩的照片,是个美丽过分的姑娘,还不知足,啧啧啧。
小A脚踝处有个刺青,他是个在我看来是个很风骚的男子,穿什么都喜欢露一截脚踝,大红的,大红的一朵花的刺青,特别骚,我以为闷骚可以很好形容小A,当这个刺青get到我的注意力时,“闷”就变成“明”。我这个人也有点贱,扯着小A的发小兼高中,大学同学的小c就开始盘问这么“逼格”的刺青的故事,小c一脸嫌弃,隔了好几天见着我还绕道走。
那朵花遮住了一个疤。
几天后,我才知道。
那个女孩说:“我还没看一个男孩爬上窗前的树来到我的面前。”情侣之间的玩笑话本就是玩笑而已,然而,小A是个傻叉,傻叉地爬了树,脚上摔出个窟窿,索性绣了朵花上去,一点也不爷们,那朵大红花自从诞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被很多人嘲笑,现在依然有像我这样的人在嘲笑,那都是一些不知情的自以为自己很爷们的人,或眼中有着对爷们这个词古板印象的人。
小A交了这样一个女朋友后,在这些人的眼里进化成了一种或极度被鄙视或被当模范的情种。据听说,小A为小女友做过的事很多,不爱在学校现身的小A早八点会到学校补觉,睡到大中午,拾掇一下下午带着他的小女友去玩,天天如此,总会莫名其妙就折纸,折一大堆称不上千纸鹤的鸟,还拉着哥们去商场挑裙子,纯黑色的长裙。哥们说他成精了,他只是笑笑。他说:“你们不了解情况。”
事实上,不了解情况的是小A,并非所有女生都有一颗圣母心,恰巧小A碰到的女人极没有圣母心,一声不响离开了小A的城市,分手并不需要一场隆重的仪式,仅仅是人生方格抖落了些许灰,禁不起有些人苦恼着以为自己的人生方格错了位。
滑稽的是,小A在月光森森的现在告诉我:“那个女孩其实什么也看不到。”那个对小A说,我还没看一个男孩爬上窗前的树来到我的面前,的女人是个盲人。小A看到那个女人走了,和一个男的,那个男的身子侧向他的女友,在她耳边说了一些话,那个男的捋了捋他女友耳边的头发,小A说。
小A曾经是他们城市理科第一名,我们系当年文科第一的都能将感情分在N个坐标系,他不理智吗?他理智地有些疯,他知道那个女孩走不同的城市,和不同的人在一起,那个女孩是个盲人吗?我想,不是。他说:“我宁愿陪她玩。”是的,他宁愿。我作为一个旁观者,不干扰是最大的慈悲。
他在篮球场上运球转身的一刻,我看到他球鞋掠过一阵风带起的一片尘土。他说:“我们都是漂浮在一个篮球场上的一颗土粒。”我说:“这年头似乎不流行这种看似'沧桑'。”
小A的一双脚走过许多国家,叫得上名的叫不出名的,我幻想的诗与远方,或者仅仅是远方,他都实践过。他操着万分之万百八的政治正确态度教育我:“好好呆在现在是工作,以后是家庭也可能是工作的地方,诗和远方,其实肮脏。”我认为他极其险恶地掐断了我对生活的一些希冀,他嘚吧嘚吧的嘴,此刻甚是讨厌。他每次旅行都结交到了“新人”,我想问都认识了什么人,他一概避而不谈,“烟火气”是他对他们的总称,我说:“你莫不是在说他们市侩,你仙吧?”他说:“你永远在找一个很仙的人,或许就是你蠢。”
小A旅游看着像是说走就走,实则是一场“阴谋”,跟他厮混的哥们对于他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径也是好奇,于是偷了他一本日志,话说,这个男人有记日志的习惯,这年头也是朵奇葩。我很后悔一起干了这种勾当,他们中途丢弃了我,他们啥都不让我看,我抢,抢到了第358页。那一页,还在我的抽屉里躺着,并且我向苍天起誓,这一辈子再也不偷看别人的日志了。
这之后,我的圣母心泛滥了,天天瞅着他跟没长毛的小雏一样,他惊悚地盯着我:“丫的,你莫非要吃了我?”我竟然听到了“丫的”,那些只存在在他日志上的字眼。于是,我自动进入中二模式,摇摇头嘿嘿笑着走了。
第一次这样背过身的时候,我的眼角有水渍。
次数多了,渐渐也好了。
那一页的最后一行字是,割腕的感觉很好。
那个嘚吧嘚吧不停的人,内心孤苦如荒原。
远方是解脱之地,远方也是认清凛冽现实最狠厉的方式,那里的人和这里的人,一样,那里的景迟早也和这灰霾的城市一样,这很丧,却是一种高级丧,专注当下,不要幻想。
小A最喜欢天马行空地想,我有时也想拿出那万分之万百八的政治正确的态度教育他,这年头不该老活在幻觉中,我好像做不到,好像他怎么做都是对的,他的话都有道理,又或者,我于心不忍。
他说,他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走了很久很久,他看见太阳在雪地和天空交界的地方跳了下去,觉得此景甚好,于是跳了一只舞,是他小时候在舞蹈兴趣班学的舞,舞名他忘了,舞步还记得,他说的时候,拉着我跳了几步,嫌我四肢不协调,嫌我蠢就自己跳开了。
很惊艳,果决帅气。
那条街上,他攥起的拳头不迟疑地挥向那个男人一样果决帅气,尘土纷飞,就像此刻在篮球场。
他说,我们都是漂浮在一个篮球场上的一颗土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