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T台设计得真棒。”
“是啊，从海面上走向观众，模特在碧玺般的海水映衬下，任海风吹动裙裾，非常能突出这次的主题。”阿文很认真地和阿星聊着天。
他们两个人都是这次走秀的工作人员，一个是帮忙调度的实习生，一个是刚刚入行的摄影师，T台完工后，两个人无事可做。
“听说了吗？”阿星问。
“什么？”
“这次也许会有那位模特哦。”
阿文知道阿星说得是哪位。刚入职时，负责带她的一名前辈曾经在一次聚餐上说漏了嘴，几瓶科罗拉下肚，她咧着嘴大开大老板的玩笑。阿文没有直接和大老板接触过，但已经从很多人的明示和暗示中知道大老板有多好色。
“上次陪大老板去巴厘岛出差的那个模特，据说怀孕了，今天在公司大闹了一场。”前辈冷不丁提到这件事。
“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谁让你天天加班，连中午饭都不好好吃，今天中午，她在楼下拦大老板车，追着车跑，边跑边拿包砸，鞋跟还跑断了，摔得可惨了。”
“是不是穿亮蓝色直筒裙，拎着粉色Fendi包的那个女生？”
“对，就是她”，前辈兴奋起来，“一个模特，追到鞋跟都断了，丢不丢人。”
几个人附和地笑起来，“就是，那么大年纪了，还是个刚入公司的新人，业务能力不过关，难怪想要另辟蹊径。”
“蹊径这个词用得好”，不知道是哪个猥琐的男生突然插了这么一句嘴，女生们立刻笑骂起来，阿文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聊天内容，出去上洗手间，就直接回家了，后面的部分，一句也没有听到。
这件事在公司传遍了，经常有人跑来找带阿文的前辈交流细节，前辈每次都说“哎呀，喝醉了，瞎说呢，你们怎么还当真了”，一边悄悄补充各种细节。阿文听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黄色笑话。
听说这个女生的条件并不突出，溜肩，背上似乎还有烧伤，虽然长得出类拔萃，但模特毕竟是要展示衣服，而她无法胜任有些设计的展示。
按理闹出这样的事，她应该不会再在公司出现了。但第二天，她淡定地出现在公司里，身上穿的就是那件直筒裙，包也是传说中的那款Fendi包，连左脚上高跟鞋的根部，也像固定证据似的留下了修补的痕迹。她就像是医生用来看片子用的背景板一样，一切细节都让大家看得一清二楚。
公司上下都轰动了。她没事儿似的，照常和自己的经纪人商量接下来的工作，还非常贴心地给公司里的所有人都叫了饮品外送。那天，阿文在垃圾桶里看见好多没有拆封的奶茶。
第二天，第三天，她依旧出现在公司里，这时，议论声渐渐响起。有人猜测她是来堵大老板的，因为大老板怕面子挂不住，所以不敢当面和她对峙，也不敢叫人偷偷将她赶出公司。还有人猜测她天天来公司，没事儿就和经纪人待在一起，表面看是有很多工作要安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工作了。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这件事渐渐过去，她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不再有人注意她，偶尔有人想起来，八卦两句，大家也只说“那个女的。”
现在，那个女的又要走秀了。作为整个大型生活方式展的组成部分，这是公司在三亚的重头戏，大老板对这次走秀非常重视，据说仅此一场秀，就花掉了整年预算的一大半。
“咱们公司在业内也不算规模小，怎么弄得跟山本耀司似的。”阿星偷偷跟阿文吐槽。
而她，就是要走这次秀，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原来吐槽她的人，现在都赞叹她的手段，还有人主动和她搭讪，一声姐叫得别提有多甜。就在秀开场前一小时，阿文还在后台看见有人对她嘘寒问暖，化妆师没法工作，手底下摔摔打打。
后台是搭在并排固定的一排平底木船上的。阿文默默按照前辈的吩咐，手忙脚乱地收拾衣服和配饰，一一搭配好，一直忙到走秀开始，才和阿星偷偷找了个机会，偷偷溜出去，从木板边缘溜下去，躺在木船里喝灌在保温杯里的汤力水。他们这个级别的工作人员，是不允许进入秀场的，只能在这里听着音乐，想象现场气氛。
总监咆哮的叫骂声，高跟鞋踩踏的哒哒声，随着波浪而来的音乐的重拍，都被挡在了船体外面，听不真切，两个人就这样交换着保温杯，倒也是新鲜的体验。
“开始了，第一套。”阿文对阿星说。
她对整套流程非常熟悉了，毕竟已经看过几遍彩排，还被前辈指使做了很多事，是不是她的工作，最终都由她完成，她渐渐懂得所谓专业，就是不管是不是她的专业，都闭上嘴完成它。这样才活得比较久。
音乐变了，数过前奏，第一套的模特应该已经转身往回走了，一步，两步，第二套上。阿文比了个手势。
紧接着第三套，第四套，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不知道反响怎么样，阿文心想。她一边想象着，一边静静听着外面的音乐声。
她听到钟声。不对，怎么会有钟声呢？难道是附近有人举办婚礼？这附近是有一座教堂，但她和前辈提前去咨询过，这个时间是没有婚礼的，就算有，他们也得软磨硬泡逼着新人改期。
钟声是哪来的呢？紧接着，她听到惊呼，音乐停止，不久又听到婚礼进行曲，她的大脑一片混乱，这根本不在计划中，她看看阿星，阿星的表情显示她也是同样的茫然。
两个人就这样在船里听完了整场秀，或者，整场婚礼。她们一边听，一边担心，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知道是舞台总监要被开除，还是负责对接的本地公司要被拖欠合同款，又或者一次拿出这么多预算的公司要倒闭呢。两个年轻人心里一片冰凉。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才知道大老板和前妻复婚了，那个穿着直筒裙，“另辟蹊径”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