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分手那天是圣诞节，天很冷，但全世界都在沸腾。
说起来实在可笑，分手导火索竟是一顿自助餐。两人都试图说服对方，争得面红脖子粗。好在大街上人来人往，大家都行色匆匆，也没有谁，会花精力去关注一对怒气冲冲的男女。
毕竟，争吵和分手，每天都在这座城市发生。你以为撕心裂肺的故事，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情绪。
他的理由很现实，100以内的自助烤肉，热气腾腾滋滋作响，扑面而来的满足感隐匿在唇齿舌尖的焦香里，多实惠，多划算。
她却执意要去五星级酒店，有乐队演奏着圣诞节的曲子，龙虾是当天从澳洲空运而来，摆放在精致的英国瓷器里，吃下去的每一口，都是情调，是对生活的尊重。
其实并不是没有钱，那时他们已经毕业三年，在岗位上已经小有成就，房子首付也已备好，只等着挑个黄道吉日领了证，便将买房子和婚宴提上日程，一生大事，莫过于此。
可是那天，两人都出乎意料地倔强，摆出了一幅绝不妥协的样子。
僵持了半小时，她一气之下吼出“分手”两个字，他愣了一下，回敬一句“随便”，她便拂袖而去，转身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和出轨撕破脸将爱情挫骨扬灰不一样的是，分手时他们的爱情余温尚在。所以他偶然想起，也会问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吃饭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真的值得为它丢了爱情？
后来他又找了一个女朋友，居家型的姑娘，爱好是插花烹饪，约会地点也总是在家里。姑娘将蔬菜瓜果认真煮炒炖炸，而他靠着沙发看着谍战剧，只觉得安心从容。
似乎两个人都省略了爱情，一步就跨进了十几年后的岁月静好。即使这样的人生一眼望得到头，他的心里也是向往多过恐惧。只是她还会时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浸透了回忆，缠缠绵绵勾着他的心。
他总是在梦里回到那年的圣诞节，他退了一步，两人吃了豪华料理，手牵手在大雪飘飞里走到了白头。可是接下来，她要求巴洛克风格的豪华装修，花光所有收入买满一屋子的精致物件，不当吃也不当喝。他忍无可忍，已经做了夫妻的两个人终日同床异梦，最终也是分道扬镳。
惊出一身冷汗的他猛然醒来，黄粱一梦的无力感却愈加催生出了心底浓浓的思念。
后来她也找了新男友，是个大学里教艺术的儒雅男子，懂得琴棋书画，也精通吃喝玩乐。两个人携手走遍大好河山，也一起吃遍世间难得的珍馐美味。潇洒肆意的人生，得一知己做伴，犹如锦上添花。
可她还会梦见他，一遍遍假设当初去吃了那顿烟熏火燎的烤肉。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吧，滚滚红尘饮食男女，对吃何必如此讲究？但是梦境为她描绘出了一步步妥协之后的人生，洒扫烹饪沦为一个只知道穿衣吃饭的大婶，繁琐的家务困住梦想，往后的一切就都不再是设定的模样。
即便如此依旧想知道，假如当时退一步，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还就真的等来了一个机会，他们的共同好友结婚，邀请了曾经沧海的他们，各怀心思的两人翩翩而来。
婚礼前一天，朋友邀他们逛街，本地最有名的商业街，大红灯笼高高挂，一路的青石板蜿蜿蜒蜒。她一脸欣喜，一头扎进一家陶器店，拿起一把玲珑小壶，爱不释手，毫不犹豫就刷卡付款。他啧啧两声，不冷不热冒出一句：“喝茶什么壶不可以？何必非要大老远买那么贵的？”
她冷哼一声，正待出口反驳，千言万语却忽然全部梗在心里。她看了看他脚上的大棉鞋，又看了看他拎了一大包的地方土特产，吃的用的，价格都很便宜，却涵盖了衣食住行里的鸡零狗碎。
这样的男人，顾家又温和，不是不好，只是她不想要。
他也暗自观察着她身上的行头及做派，心里长叹一声，娶了她，只怕日子真的好过不到哪儿去。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忽然多出许多宽容与谅解。那一刻，他们才真正听见了爱情离开的声音，晚了好几年，可还是来了。
回忆汹涌而来，在一起时，甜蜜有之，争吵亦有之，而大部分争端的焦点，其实都可以概括为一句话，要过怎样的日子，怎样过日子。
而对待吃的态度，其实就是对人生对世界的态度。
谁都没有错，只是不适合。幸运的是，那顿大餐道出了真相。
分手的根本原因，或许从来都不是那顿圣诞大餐，而是两人完全相反的人生走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