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杨子
01
难熬的晚自习结束，苏木瞄了几眼教室剩下的人，总有几个刻苦女孩听不见下课铃，后座的康仔和狗鹏早一溜烟儿消失不见，宿舍的老和尚还在装认真呢，苏木烦躁，妈的，自己一个人回去好了，我不需要结伴。
宿舍楼梯里，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普通班混混，成天和连体婴似的不分不离，满嘴方言，最爱起哄，兄弟义气，江湖混迹谁能不挨刀，他们和你约好单挑，但在约架场地不埋伏够人数绝不露面。校园的贴吧被他们占据了九成阵地，就是老师教导主任在网上也拿他们没办法，臭味相同者总是可以聚在一起大谈校园的战况和实事。
当然这些，和苏木的关系并不太大，他习惯了独来独往，自小长在部队大院，看着奥特曼长大的男孩怎能不会飞腿呢？不过没想初中进了私立学校，这里的人流行拉帮结派，苏木比较懒散，不想处理上上下下的关系，还是一个人自在，我不犯人，他们别来惹我便是足够。
相比打架，苏木更难以忍受的其实是宿舍楼梯拐角处的搂搂抱抱。你们嘴对嘴我也看不清楚啊，你们会不会亲呢？是牙齿在相互打磨？还是学会了交换口水、舌头缠绕？
02
“苏木，斗破苍穹新的盗版来了，看完给你，咱兄弟之间，只要一天的零食就可以！”
刚进宿舍，就听到和尚憨憨的粗犷声音。
苏木白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看小说如今看来已是初中生活最大的发现，做什么校园风云人物、谈什么风花雪月，现实中真的存在吗，这些明年换地方再谈吧！
夏天来临，每天的身子总是黏糊糊的，寝室充满了汗臭味和隔壁狗鹏的高歌吟唱声，对门的康仔这时候准是拿着望远镜在偷瞄对面高中部女生宿舍的阳台了。
苏木脱去了上衣，露出白净的上半身，虽然锻炼的不多，但还是有些可见的线条，因此他也不羞于在寝室里头和不少楼道里激素分泌旺盛的肌肉猛男一样光背。就在洗澡前脱外裤的一瞬间，苏木感觉到了一种诡异、带有挑逗的目光，余光瞟了一秒视线的的来源：下铺的曹贤，长着大叔脸、却有印度人浓黑浓黑的大眼睛，原本说得上好看，但是长在这张脸上却变了味，曹贤总爱盯着男生内裤、半夜学着女优呻吟，这个死人妖！
“砰！”
浴室门被狠狠地关上了。
双手抓着满是洗发露的头发，苏木使劲儿让思绪远离刚刚的曹贤，他实在无法理解下身有三条腿的人怎么会喜欢和自己一样构造的生物？苏木不否定同性之间存在爱情，但是起码别恶心他这样性取向三观正常、心思单纯的美男子吧！
想想距离上次开中考动员大会过了一周，那再熬过三个月，总算是能离开这个堆满了奇葩另类的恶心学校。到了高中，好好地装模作样，多结识真哥们儿，追个漂亮女生，谈一个小说里头那样的恋爱才是人生。
03
一个星期后的傍晚，康仔在食堂看见的了苏木，用着很奇怪的语气问：“苏木，听说你是同性恋？真的假的呀，我勒个去！”
“去年你爷爷个大头！听谁说的?”
康仔听到骂声后并不生气，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和一个性取向异常的男生讨论萧炎如何大闹云岚宗，而后又如何拯救师傅等等充满了男子气概的场景。
黄琳今天问我的，你知道我和她分班前就在一个班级，我说怎么可能呢，问她听谁说的。黄琳说是曹贤在晚自习聊天和她们爆料的，我一听你们是住同一房间的，难道你真的隐瞒了自己的性取向？而且还只有曹贤发现了?”
听到此处，苏木面无表情，他原本长得清秀，甚至有几分漂亮，此时此刻表情却渗人无比。
整晚，苏木盘算着如何恢复自己的清白，趁着流言没闹大，赶紧去让女生那了解清楚真相。在食堂的时候听康仔的描述，苏木大致清楚为什么会被造谣：进了初中后，他发现男生和女生的不同，初一的时候被班上的女生调戏后曾一度怀疑自我，他觉得女生并不是那么好接近，她们整日欢声笑语,在宿舍都在聊些什么？她们记住了生物书上的青春期介绍吗，会不会看到我就联想到我们的下半身构造区别很大？
因为太过谨慎，苏木除了交作业基本没有和新班级的女生说过话，看起来内向寡言。现在突然爆料其实他是个同性恋，真是很好地解释了一切呢。
04
下课，黄琳去了卫生间，苏木看到后悄悄走到了教室后门走廊，双臂靠着护栏，假装休息闲望操场。
很快余光里黄琳小步走了出来。
“黄琳，我想问你一件事” 在两米的距离时苏木叫了她的名字。
黄琳带着一丝惊讶走到苏木身旁，两双眼睛没有对视，同时望着操场的小平雕像。
“听说有人传言说我是……，我可以和你发誓我性取向没有问题！”
苏木转头看着黄琳，她的头发披散在双肩，脸圆圆的，高高的鼻梁上架着学霸专属的黑框眼镜，一双明眸注视着走廊外，并没有回应苏木的目光。
空气中散着淡淡的清香，这个女生是年段里的顶级人物，性格开朗健谈，朋友很多，她的名字总在最近全市模拟考的排行榜最上面出现，她的一切和孤僻又兼职快班中属于学渣的的苏木是两个极端，这是同班快一年来第一次和她交谈，苏木甚至不记得她具体的长相，今天才发现原来学霸女生也不都是一张毫无特点的木讷脸。
“嗯，啊？”
“怎么？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吧？”苏木着急了,这该死的人妖曹。
“苏木，你不要激动，你误会了，之前曹贤是有和我们讨论过你，你说的那个只是他在开玩笑而已啦，因为我们都不了解你，所以觉得有趣当时笑笑就没在谈这个话题了。”
黄琳莞尔一笑后走回了教室。
05
黑板倒计时中的数字一点点减少，时间就像教室前桌女孩耳边的发丝，无论如何挽起还是会在一颦一笑间无情地垂落。
苏木用这三个月的时间看完了斗破苍穹；和尚吃够了超市所有的零食；曹贤的生理周期比女生还要频繁，伪娘的独自粗喘和呻吟在深夜仍然不绝于耳；黄琳一如既往在成绩排行榜上俯视群雄。
中考如期而至，在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初中部陷入了沸腾。所有人第一次体会到了丢课本的快感，走廊上满是英语课本的碎片和被数学老师画满了红叉的考卷。
这几个月来，苏木暗中摸清了班里男生的态度，对于人妖曹，他们都有着极大的不满，只是缺少一个引子。
“苏木，你们同一个宿舍的好安排啊”
“对啊，木子，这事我们看你动作”狗鹏光着膀子挂在门上说。
苏木点头同意，就这么着吧。就等中考结束那天，那时候综治办也会放松，不容易捅出篓子来，不会太影响考试发挥。
苏木打开自家宿舍门，瞧见曹贤已经收拾了大半的行李，匆匆忙忙，真是时间紧迫呢，你要是现在就走了我们以后上哪找你？
“曹贤，对面宿舍有人找你有事儿，你过去下吧！”
“哦，哦，好吧”
曹贤摸了摸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和对面宿舍的人有来往，一脸茫然开了对面的门。进了房间只见三张铁床下都坐满了班里的男生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苏木把门狠狠地关上。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站起了身子，高矮胖瘦，10来个身影围在曹贤的身前。曹贤的眼睛打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转，他战战兢兢地将脑袋转向苏木，苏木，你这是要我死吗！
“苏……”
“你个死人妖，他妈的恶心我大半年了！”
和尚开了头，一腿直指曹贤的胯下飞去，曹贤应声撞在床架子上，还没来得及呼喊苏木求饶，所有的身影全扑了上来，传来了胳膊腿碰撞的声响。
“啊，怎么着，天天乱叫，现在怎么不喊了？”
“白天在女生那管不住嘴，传什么谣言呢？是不是觉得给女生透露我们的事很装？”接着又不知道是谁的一拳
苏木原本计划自己也一定要上去踹个两脚解解气，没想到班上这群家伙像饿了三个月的狮子，扑在斑马身上不留下一点儿位置，指不定他们误伤了谁。不过这件事也算是了结了。
06
就这样毕业了吗，苏木在回家的路上有些恍然，这三年来自认为有趣的是电子游戏和漫画小说，他对女生感到陌生。
他对男女关系的了解大多源自流行歌曲，如果再看你一眼，是否还会有感觉。听着爱来爱去的歌词，幻想着自己是歌中所写的男主，是唱出动听歌声女孩白日的憧憬，夜晚魂不附体无法入眠的原罪。
一年后的高中宿舍，苏木躺在床上偷偷刷手机，发现曾经修改的个性签名居然都在空间中同步更新，一些年代久远的感慨下方有好友的评论，还有一些在现实从未有过交谈的人的关心，自己从来没回复过，于是想回复一下，但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会不会很奇怪呢，算了吧。
翻着翻着动态，在非主流肆意妄为的时代，空间尽是伤感语录。一群傻啦吧唧的二逼青年无病呻吟，苏木骂着，这些人平时几斤几两谁不知道，全是异性绝缘体，倒是在网络里开始意淫起来，哼着简单的小情歌了。
“最后这个，是我同桌？”
只见一篇日志下方的评论道苏木瞬间感到不对劲了。
07
这评论的人是他的同桌。妈的，什么情况这是？写日志的是黄琳，《To my forever class》。写的是对自己好朋友好玩伴的说的话，前几年最流行的就是写通讯录，可以拆下来一张一张的给班上同学写完后收集起来，也许十几二十年后会有它的意义。苏木想过自己买一本，但是跟大部分班上的人都不熟悉，尤其是女生那块，还是不自作多情了吧，独来独往，逍遥自在才是真的帅。
翻着前面的内容，苏木还挺吃惊，黄琳这个人朋友还挺多，居然可以唠嗑这么多，这些人啊怎么就这么多情善感呢。到了最后一段，苏木无奈的表情消失不在，眼睛死死地盯着文字：
To somebody：这里我就不直呼其名了，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不爱和女生讲话，全班的男生就和你讲话屈指可数了，长得是很好看啦，但是太安静了。我从座位那四十五度看你，视觉很不错呢，上课时会偷偷地看看你，你的睫毛真长啊……
我和闺蜜说，如果升高中的时候你还在这，我一定去当面和你表白。结果等了很久也没见着你人，看来你不在这里读书了。不过这些都是浮云，一切都过去了，希望高中的你会放开些，要合理利用自己的优势条件啊。
我去你大爷！苏木怎么都没想到还会有这茬，真是什么奇葩事都跑自己身上了，莫名其妙，和你说了一次话还不是因为人妖曹惹的麻烦，不然这辈子咱俩都不会有交集，想啥呢，还表白，你跑来和我当面表白，那我怎么办？
还好高中选择了换学校，还好没回去，还好，还好。
想到这些，苏木脸上不自觉做出了厌烦的样子，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可心却无处躲避地感到了些许热度。他曾经在社交平台上自恋地搜索过自己的名字，发现可真的大了，居然还真的有。
似乎不是同名不同人，说的就是自己。他依稀想得起那些语句：
“我好像就是那么贱，明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还是喜欢你，即使你那么冷淡了，但我还是忍不住去关心你，S某某，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开通WB账号，这样你就不会知道，一年过去了，我依然喜欢你。”
——年初
“感谢你，赠我一场空欢喜。再见，再也不要见，姓S的，现在我能把和你有关的一切全部删除，说明你在我心中什么都不是。”
“当初瞎了眼，真是对不住年轻的自己。”
——年末。
当时看完，苏木并没有很大波动，他甚至无法想象这个女生如何将话表达得好像自己和她真有过一段往事一般。自己可真是冤枉，如果未来的某一天自己的伴侣发现了还指不定得质问自己。
他可以确定，即使自己没有换学校，面对黄琳的表白他只会躲得远远的，如果对方就是要闹得天上地下都知道，他也会冷冷地拒绝，没有什么可说的。
他对这个女生没有感觉，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风景，况且和比自己强的女生在一起会让他窒息。
她只是活在自己的念想中，根本不了解我，我的糟糕是你无法想象的，只要靠近就一定无法避免失望。苏木害怕自己被人看透，然后说一句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若是被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乎着有什么好处，那么那一刻苏木感觉到了畅快，一种源于被承认、被爱慕和思念带来的虚荣感冲刷着大脑，还有一丝莫名、无可言状的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