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条巷子里住了十年,窗台正对老槐树,树干上还留着当年我和阿棠刻的歪歪扭扭的“友”字。每年初夏,槐花总落满窗台,像撒了把碎雪,我总习惯留着半扇窗,等风把花香送进来——就像等一个不会再回来的人。
阿棠走的那年,也是这样的槐花香。她背着帆布包站在巷口,说要去南方闯闯,我攥着给她煮的槐花粥,粥碗烫得手心发红,却没敢说一句“别走”。后来她寄过三封信,第一封说南方的雨总下不停,第二封提新认识的朋友很有趣,第三封的字迹越来越潦草,只说“别等我”。我把信叠得整整齐齐,藏在旧书里,却总在槐花开时,忍不住翻出来看,看一次,心口就像被槐花刺扎了一下,又麻又疼。
巷尾的杂货店换了三任老板,隔壁的小孩从牙牙学语长到背着书包上学,只有我窗台上的槐花粥,还在每年夏天冒着热气。我总以为,只要我还守着这扇窗,还留着那封信,阿棠就总有一天会回来,会像从前那样,拍着我的窗台喊:“阿柚,煮好粥没?”直到上个月,我在整理旧物时,发现书里的信纸发了黄,字里行间的墨迹都淡了,就像我们之间的回忆,慢慢褪成了模糊的影子。
那天我坐在槐树下,看着飘落的花瓣被风吹走,忽然想通了:有些停留,不是等一个结果,而是和过去的自己较劲。我守着的不是阿棠,是十年前那个没说出口的挽留,是每次翻信时不肯承认的失落。就像手里攥着的沙,攥得越紧,流失得越快,不如松开手,让风把沙带走,也把执念带走。
我把那三封信叠好,放进信封里,又摘了把新鲜的槐花,一起放在巷口的邮筒旁——不是寄给阿棠,是寄给十年前的自己。然后我关了那扇留了十年的窗,把窗台的槐花扫干净,转身去了巷口的花店,买了一盆向日葵,放在原来放粥碗的地方。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向日葵上,金灿灿的。我忽然明白,停留不是守着过去不放,而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转身,什么时候该和过去告别。就像槐树会落叶,也会开花,人生也会有离别,也会有新的开始。那些不舍的、纠结的、放不下的,终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变成轻轻的一句“再见”,然后笑着走向下一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