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7年6月，炎热的夏天，空气里充满着浓重的气味和不安的气息。
尤其是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或者地铁里，人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孤单地活着、过着、拼着、醒着。
毕业季，拖着厚重的行李和空落落的身躯走在大街小巷，加快脚步，生怕看到某个认识的熟人，见了面尴尬的氛围、失落的场面和落魄的处境。
终于在无数次的面试和海投之后，被一个小公司选中，作为实习生，拿最少的工资，干着最累的活。而且，一不留神，哪天老板发脾气，很可能就要卷铺盖走人。
第一件事，当然就是租房子，作为一个活着的人，最迫切需要的就是落脚之处，那钢筋水泥做成的房子，暂且属于你一个人，交了钱之后，住进去，就算是‘家’，租房子不过几个月，因为快速的生活节奏，谁也不敢保证明天一觉醒来，会身在哪个城市，谁也不敢保证明天谁不会滚蛋。
看了无数个出租房，看看银行卡余额，在深刻运用高中数学的计算公式，对比了无数个房型、面积、位置、环境、设施、价格之后，终于选中了一个小小的地方。
离公司大概半个小时路程的地方，一个有点年头的商品房，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拖着行李，拿上钥匙，第一次搬进那个小小的家。
一个人搬了几趟行李，从一楼走到三楼，坐在行李箱上喘气。对门半蹲着一条狗。房东介绍说是住在对门的一户人家的狗，是个金毛。对门的很有钱，经常搬家，过几个月这个房子也要卖掉换到市中心去了。
他叫毛毛，很可爱，据听说调教的很好，每天自己到楼下的草丛里拉屎，从来不会破坏家里的任何东西。据说有一次，家里的主人没有回来，他自己在家里憋急了，扯了一大卷卫生纸。
家里主人回来以后打了一顿，让他在门口面壁。后来才想起来他是为了拉shi，想扯点卫生纸。后来想想这个家伙确实挺有意思的。
此刻他正歪着头看我，一副天真的样子，像个孩子，傻傻的。很早之前就有想要养一条狗的打算。后来看看自己的钱袋，自己都养不活，哪来的能力养狗。
兄弟，你的日子过得比我好，我过得不如狗。
你还有个家，你不用为了生活，或者为了任何人拼命。
二．
以后的日子，每天朝九晚五的生活，一眼看到头，几乎要抑郁的阶段，那时候一个人每天下了班，洗漱完毕，做的最多的事情是抱着手机发呆，或者待在阳台上，看看外面的人来人往，总是觉得这世界似乎不属于我。
亦或者说，我们没有灵魂地度日，我们不属于这世界，我们都成了没有魂的俘虏。
突然想起那条狗，毛毛作为一条狗，一只同样孤单的狗，是什么样的感受？是不是跟我一样，此刻，正多愁善感地坐在阳台上看着人来人往，想象着这个世界到底属于谁。
每天都能见到毛毛，早上出门，他已经到楼下方便完成，坐在门路等待开门。每天晚上回来，他总是要出门遛弯。我们每天都见面，但是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为他做的最伟大的事情就是，送给他一块面包，那个面包是我的晚餐。
我仅仅见过他的主人一次面，是在一天晚上，他的主人争吵着离婚，毛毛被踢出门外，还是一如既往，半坐着等待。他好像一天没有吃东西，我实在喜欢这个家伙，饿得体力不支，还彬彬有礼看着我装可爱。
兄弟，你知不知道，你勉强镇定的样子，很可悲。
一个月后，交房租的日子，房东敲开了我的门，毛毛也在门口。
他现在正式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了，他现在跟我一样了，我们都是这个城市里最不起眼的弃婴。
他的主人离婚了，“分赃不均”，毛毛被两个人无情地抛弃了，现在他需要被人认领，否则，他的命运很可能比我还要惨。
“对不起，我不能领养，我现在没有能力，我自己都养不起”这是我的回答，这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向来是比较稳重的一个人，我会思考所有的细节，我很可能因为他失去一大笔财富，那笔财富也是我安身立命，顾全面子的小资本。
所以，兄弟，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不能和你在一起，装可爱也不行。
毛毛就那样看着我，抬起头，似乎能听懂我的话，转头向楼下跑，不回头。
房东告诉我，不必追，这不是你的错，因为整个楼道的人没有任何人愿意领养它。
以后的日子，看到他的情况不多，终于有一天，下了晚班回家，远远地看见一个影子，坐在门口，昏暗的灯光倒映着他的影子，他就那样正襟危坐。我知道那是毛毛无疑，那个兄弟一定是生我的气。
但是走进一看他已没有了往日的风采，身上沾了很多灰尘和垃圾，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细致。显然，他的流浪生涯里，大部分是和垃圾共同度过的。
兄弟，我知道这不是你应该承受的，你本该有灿烂的一生。哪怕你出生为一条土狗，你还是能有很多小土狗陪伴，有一个能为你提供馒头面条的小家庭。
但是你说，命运不就是这样，迷路的人本身就在围城里，你又不是操作命运的手，只能在围城里打转。
但是他见了我还是很开心，摇着尾巴，向我乞讨。我给了他一块面包，我知道，这个面包是他的全部财富了。
现在他很可怜，我在犹豫，兄弟，你说，我要不要跟你在一起，领养你，可能意味着我们两个都要喝西北风。
三．
一如既往的日子过去，但是毛毛可能不是原来的毛毛了。
下班的路上没有看到他，但是上楼的时候，一楼到三楼的楼梯上全是血，一条2B的粗线似的延绵门口。
毛毛浑身是血，瘫坐在角落里，呼呼地喘着粗气，嗷嗷地叫，痛苦之情言表。这个家伙，都这样了，还是忘不了回到自己原来的家。
傻子，别等了，他们不会回来了，他们把你抛弃的那一天，你就不要妄想回去了。
楼下的大爷告诉我，毛毛早上在院里跑的时候，被一群毛孩子打断了腿。
我实在不敢相信作案的凶手竟然是他们。疑问有二：
毛毛这么可爱，从来不会让人头疼的毛病，怎么会有人下得去这样的狠手。二是那些人是学校里的三好学生，是每个家庭呵护的宝贝，他们尚且年幼，怎么会有致人死地的心思。
我实在不敢想象，但是无可奈何地接受这样的现实。
我抱着毛毛去了医院，抱起他的那一刻才真正感觉到，他早已经瘦骨嶙峋，断了腿和身上的伤口在滴血。
那一刻我感觉我像是抱着自己的孩子。不，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我的兄弟。
每天偷偷地迎接我回家的兄弟，别以为我不知道，就因为一块面包你就风雨无阻的接我下班。偷偷躲在草丛里，你以为我不知道？
坚持住，你不能死，如果你能活下去，就来我家吧，我们做兄弟，一块喝西北风好不好。
上天保佑。毛毛从生死的边缘挣扎回来了，医生说，这个家伙的命真硬。
看来，黑白无常上班的路上一定是堵了车，不然那么重的伤势，他凭什么活下来，有的人花光所有的积蓄和心血还是被命运无情地夺走了生命。
四.
现在他是我的兄弟，伤势在痊愈之中，刚接来这个朋友的时候，我手足无措，像是迎来一个女朋友一样。
对不起，我买不起狗粮。
对不起，我不会剪毛。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会。
他挣扎着站起来，舔舔我的手，好像在说，没关系，一块喝西北风。
你这个家伙真坏，我还没有为别人拼过命，我自己生病都是硬抗着，你倒好，还是我抱着去的。这个第一次，我并没有想过会给一条狗。
非常不精心的疗养之下，他从病痛中走出来，还是那个习惯，每天早上出去方便，晚上迎接我下班。
这次绝对不是偷偷地，你给老子大摇大摆的好吧，迎接我下班可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哎。
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有了他的陪伴，我不再是每天躺在床上抱着手机发呆。他陪着我一起看电视，一起唱歌，一起跑步，一起去湖边钓鱼，一起打球。
我的兄弟，和我一起做了很多事情，他喜欢吃我给他的面包，他喜欢在房间里到处留下他的气味，这个坏家伙，还喜欢把你偷偷藏起来的袜子扔到茶几上。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每次吃饭前，没有擦过桌子吗?
五．
2017年12月，天降大雪，这个冬天冷极了，哈一口气，能看到雪花的模样。
我从那个小公司辞职，去了一个待遇更好的大企业，我摸着毛毛的头告诉他，兄弟，我们可能要过上好日子了，你即将有狗粮了，不用吃面包了。
我们也将会有第一辆车，你第一坐在副驾驶上。你这个家伙，应该让我女朋友坐副驾驶的，可是你是我兄弟，你比她先来的，还是你坐吧。
提车的日子，一如寻常。
我和毛毛坐在4S店里，一辆醉驾的汽车冲进店里，直奔我而来·······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
跟来的店员告诉我关键时刻，是毛毛将我撞开，他已经走了，先我一步，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兄弟，你真的走了吗？狗粮还没有买，我们的新车还没有开到路上。
那段时间沉浸在毛毛离开的伤痛之中无法自拔。我知道，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总是要经历苦难，但是不至于让他永远地离开，这世界不以善意对待，也不至于永远充满恶意，没有丝毫的阳光。
之后再也不轻易养狗了，虽然看到大街上跳来跳去的狗狗很可爱，但还是不能狠下心来忘记那个属于毛毛的伤痛。那个属于毛毛的快乐持续着不过几个月的时光，流浪的他刚刚有了一个小小的“家”，就要走向远方，经历更为久远的磨练和孤单。
但是还好，也许那条路上有许多想传播的温暖的途径和方式，以不为人知的惊喜奉献给如毛毛一般无辜受难的后辈，这条路上不孤单，至少——
比我的副驾驶要暖和。
只是一句话奉劝大家，如果不爱，请别伤害。
那个为了一片面包就替你拼命的傻子，千万要保护好，哪天走了，后悔来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