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上有了薄薄的晚霞，太阳也有些迫不及待的往村西头顶上消去。阿多拉着行李箱，从乡村公路的汽车上跳下来，汽车绝尘而去。这是阿多有工作以来第一次回家，箱子里装的是她用自己一个月工资给家人买的礼物。趁着放假，回家看看。
站在村头，看着曾经是村里唯一一条柏油马路，现在却成了村里最破的一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高跟鞋，犹豫了一会儿，阿多还是拉着自己的行李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辆汽车驶过，尘土飞扬，阿多低声骂了一句，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发型，瞥了一眼鼓鼓的箱子，继续前进。
天渐渐暗了，陆陆续续有人从地里往家赶，该做晚饭了。以前站在村口，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看看袅袅炊烟升起，现在只能看到一幢幢漂亮的小楼。阿多一边感叹一边走，曾经这条路对村子做了多大贡献呀，可是现在它如同一位苟延残喘的老人，继续为村民服务的同时也在等着人们宣判它的死期，可惜因为钱的问题，它不知何时才能获得新生。“等我有钱了，我一定修了它”，还没走两步就崴了一下脚的阿多自言自语说道。
因为想给家人一个惊喜，阿多回家没有跟家里人讲，所以也没有人来接她。阿多一路上都在幻想爸爸妈妈见到自己的情景，应该很开心吧，妈妈会不会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呢，老爸会不会立即去买菜给自己接风洗尘。虽然这条路让她吃了不少苦，但是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家人了，阿多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的同时也加快了脚步。
二
到了家门口，没想到第一个迎接她的是家里的老黄狗，家里大门紧闭。看了一眼时间，“爸爸妈妈可能还在地里“，阿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决定先去奶奶家看看，正好她还有礼物送给奶奶。
奶奶家门开着，阿多想奶奶一定在家。拿着礼物，走进院子，阿多欢快地叫了声：“奶奶”。
“阿多回来了呀，怎么也没说一声，好去接你呀”， 听到阿多的声音，奶奶迟疑了一下，抹了一把脸从里屋走出来。听到奶奶沙哑的声音，阿多心里有一丝难受，奶奶生病了吗？看着比以前苍老了许多，身子骨也不如之前利索了，再看看奶奶脸上那如沟壑的皱纹还挂着一些泪痕，奶奶哭了，难道是想爷爷了？阿多在心里想，爷爷刚走没多久，奶奶应该是太孤独了，她应该多陪奶奶说会儿话。
跟着奶奶进了屋，没想到全家人都在这。阿多看到爸爸正蹲在门口地上吸烟，妈妈站在门口靠着门一声不吭，大伯和大伯母坐在凳子上低头不语，脸上的表情像是吃了黄连似的，看到阿多进来了，也只是客套的说了句“阿多回来了”。看到这个情景，阿多知道家里发生大事了。
正当阿多在心里嘀咕是什么事呢，大伯母突然开口了：“那个，阿多跟你说个事哈，我们要“，话还没说完，大伯就拉着刚站起来的大伯母坐下了。
“你拉我干啥“，大伯母生气了，“小孩子家，你跟她说啥”，说着大伯夹着公文包就走了，大伯母看了阿多一眼也起身走了，阿多看的是一头雾水，正想问啥事呢，就被妈妈拉着回家了。
简单吃过晚饭，爸爸开口了：“阿多，我们明天要送你奶奶去敬老院，你去吗？”那语气像是询问，如此的小心翼翼。阿多一听火冒三丈“奶奶有地儿住，为啥要送奶奶去敬老院?”质问的语气让阿多爸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知道阿多是觉得他不孝，他觉得自己确实不孝，如果他孝顺，他怎么会送自己的亲妈去敬老院。
“我要是有办法，我会送你奶奶去敬老院？！”阿多爸也生气了，但更多的是生自己的气。
阿多妈一看快吵起来了，赶忙跟阿多解释：“你大伯跟你大伯母想用你奶奶的家做生意，就想让你奶奶去敬老院，之前你奶奶同意了，但是没跟我们说，现在你爸跟我不愿意你奶奶去也没办法”。
“那让奶奶住咱家“，阿多不明白，家里又不是没地儿住，为啥非送奶奶去敬老院。“你大伯母跟你大伯能愿意吗，那街坊四邻怎么说他。日后免不了吵架，再说了你奶奶也肯定不愿意一直住咱家”，阿多妈又解释了一句，阿多不懂，面子和亲情到底哪个更重要。
想着明天奶奶就要走了，阿多本来想跟奶奶再多说几句，再劝劝奶奶，转念又一想：奶奶决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就自己这嘴，万一说错什么话再惹奶奶伤心怎么办。索性回屋睡觉去了。
三
第二天一大早，大伯开车就过来了。
看着异常干净的院子，阿多知道奶奶心里有多不舍，有多不愿意，又有多无奈。养儿防老，现在防的家都没了，还怎么指望他们养老呀。走出这大门，不知道奶奶啥时才能再回来。
拎着大包小包上了车，一路上奶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大伯母看着有些兴奋，还跟阿多唠嗑。阿多心情不好，也没给大伯母什么好脸色。
房子大伯早已选好了，就等奶奶入住了。看着宽敞明亮的新房，没有一丝家的味道，奶奶一个人，能住习惯吗？看到房间第一眼阿多就开始担心奶奶。看了看奶奶异常平静的脸，阿多把想劝奶奶的话又咽了回去。
帮奶奶收拾好东西，一家人一起吃了一顿别扭的团圆饭，阿多知道该走了，看着奶奶满头银发，这么大岁数还要独自一人面对这陌生的环境，阿多的眼不知不觉红了。
终究还是要走了，阿多妈把手机塞给奶奶说有啥事给她打电话，阿多知道妈妈是怕奶奶想家。阿多爸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该说的话早已说了，现在不知道说啥。气氛有些尴尬。
看了一眼正在假装低头收拾衣服的奶奶，大伯说了句：“妈，我已经跟院长打过招呼了，有啥事你找他，他是我同学，你就在这安安心心的住吧”。听到这些话，阿多实在是忍不住了：“什么叫安安心心的在这吧，你难道还想我奶奶在这住到死吗，你凭啥不让奶奶住她家呀，那是她家凭啥你说用就用呀……“一大堆想说的话如机关枪射向大伯，阿多没有想到，她一直敬重的大伯会做这种事，她也没想到，她慈爱的大伯母会变得这么势利，是他们变了，还是她之前没发现他们就是这样的人。
说完这些刺耳的话，阿多摔门离去，她知道这些话一定会让奶奶伤心的，大伯，大伯母心里也会不好受，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要说。她知道一切都再也回不到从前，那如薄冰的亲情还是被她打碎了，因为这样的亲情她实在是不想要。
四
晚上回到家，阿多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明天一早就离开。打开行李箱，满满的礼物正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在嘲笑她的天真。阿多有些气恼，想发泄的她一股脑把这些礼物全丢在床底下。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那破碎的亲情就如她之前摔碎的镜子，再也，再也无法恢复原貌了。
第二天一早，阿多拉着行李和爸妈走在那条熟悉的街道上，想着小时候一到收获的季节，全家老小一起去田里干活，那开心的神情，她永远都忘不了，可那些美好也永远只能存在在自己的回忆里。
站在村头，望了一眼这个生活了20年的既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的村子，不知多少年了，它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家家户户的悲欢离合，不说话。该上车的时候，阿多再看了一眼这条被人嫌弃的马路，想着奶奶那张苍老落寞的脸，上了车。
下次回来，路还在吗？阿多一路都在想。或许在，或许不在，谁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