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总在夜晚趴在窑洞的窗户上,透过污浊的小玻璃窗户,呆呆凝视着西方。因为遥遥的西边总有一盞灯出奇的亮。
听妈妈说,亮灯的地方是一个大地方,很漂亮。晚上吹灭昏暗的煤油灯后我就蜷缩在被窝里,努力把书本上看到的美好都努力安装在一起:宽阔的马路,高高的楼房,明亮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流、行人,还有数不完的商店,商店里有吃不完的大白兔奶糖和熊毅武方便面……我像只小老鼠从被窝探出脑袋问妈妈:“妈妈,电视里会不会有人从里面钻出来?”妈妈说:“大概会吧,听说电视里的人和牛皮影不一样,活生生的。”“城市里的人是不是只吃方面?”“大概会吧,你好好学习,等你长大就知道了。”我再要细问,母亲就会打起呼噜,我只好不太情愿的把头缩回被窝,继续梦想。
单纯而闭塞的生存空间就这样像笼子一样把我圈在封闭的圆里。但每每我感到沮丧和绝望时,那盞灯总像幽灵一样撺掇我追随梦想。
我开始贪婪的读书,疯狂的臆测着各种美好,闲暇无聊时我总会和自己说话,也会边走边在空中书画一些莫名其妙的符号。周围的人都觉得我怪异,因为我画的符号他们永远都不会懂。只有我知道:那是美丽和灯盞,那是幻想和想象,那是家的窑洞和远方的那盏明亮的灯。
一晃我就长大了,成人了,也活在想象的美好里。可是大白兔奶糖不甜了,钟爱的方便面也不见了。城市是和想象的一样宽敞,可是我觉得堵呀堵,堵的心发慌;灯光比小时候看到那盏更明亮,可是照的我瘆得慌。面对着灯光下佝偻的影子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的目光开始呆滞,思想开始像游丝一样慢慢从身体里剥离了出来。剥离的思想如同鼻孔里的气息一样伴着我,无论我在哪里,只要有闲暇,我就会被这游离态的隔膜分成两半:一半是现实,一半是梦想。
我想现实大概是太阳,梦想是月亮,而我就是那坛死水。只看的见他们的美丽,却永远无法把他们盛装。我也努力过把现实和梦想像担子一样平衡的挑在肩头,可是他们就像两个同时漂浮在水里的巨大葫芦,按下了这个,又漂浮了那个。
门前的街道吵闹个不停,我关上了卧室的灯和门。街道上无数的明灯像鲛人的眼睛,美丽而充满幻像。可我该盯着那一盞呢?揉揉胸膛,我努力推开拥堵。恍惚中,故乡那盏明灯又亮了,像热气球一样慢慢升腾,挂在又大又圆的月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