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疃记事

在山东,淄博和济南两市的交界有一个叫王村镇的所在。这个镇依附在国道旁,交通便利,历史悠久。殷商时期,王村镇即为姜姓诸侯国-——逄国所在地,春秋至南北朝期间为“逄陵”邑(县)治所。

一个小镇,起源与殷商,设城与西汉,辉煌于明清。明成化年间有首辅大臣万安尚书;明代崇祯年间有尚书毕自严;清代光绪年间有尚书毕道远。一代小说家蒲松龄成书《聊斋志异》于在毕家作师塾的时期。此中故事下次再表。

这次说的地方是王村镇另外一个村落“武亚元故居”——李家疃。

事情还是从一个塾师说起。李家疃的望族姓王不姓李,明洪武年间奉旨迁入。现在的王家后人说起祖先最不离嘴的就是“奉旨”二字。

王清拉着小侄女的手走在李家疃的青石小巷里,步调不急不缓,语速不紧不慢,没有王家后人满脸的激动。她虽姓王,可祖上和当年的蒲松龄一样只是这望族一门中的塾师。姓王只是凑巧罢了。

那大概是王清的太太爷王晋绶,秀才之后便屡试不中。那年在济南府碰见返乡的太学生王淑信,二人一论,淑信的兄长淑佺与晋绶的姐夫竟是旧识,不免要把酒小酌。席间听闻淑佺以粟助军,以恩赐六品,晋绶汗颜:我王家虽不及淑信兄门庭光耀,却也是世代读书,如今竟再无人入仕,家中艰难,盘缠又贵,往后怕是举人难中……  淑信为人诚恳,言道:罢了,晋绶兄可愿去我家私塾授课,日后秋闱我可资助。晋绶听闻自是喜不自胜,一面休书拖人带信归乡,一面整理行装随淑信启程,本意是暂时客居,谁想一住便是世代扎根。

马到村口,一个高耸的青石牌坊立在路首。牌坊三间四柱,雕梁刻柱,石狮护底。晋绶见牌坊立刻下马肃立。这块牌坊是王家人奉旨为一位主母所建。圣旨牌坊前,文官落轿,武官下马。


淑信的祖辈有两位俊杰,王夙纶、王夙绅。淑信的爷爷和叔爷。

两兄弟远离故土,在江南经营绸缎、布庄生意,并打通海上丝绸之路,将中国的丝绸远销到东南亚,赚了不计其数的白银。山东人乡土观念重,总是要落叶归根。二人将银钱镖运回乡,大兴土木,造庄建院,远近闻名。

也许是祖辈荫庇,此后王氏两代家门兴旺。出过一个“武亚元”(山东省武举第二名);一个钦加五品,一个恩赐六品,一个侯选都司,太学生若干。淑信便是王夙纶之孙,武亚元王悦斌之子。后辈将原来的庄园不断发展,终成就后来的“九门一庄”。分别是王夙绅五子的“五门”,王夙纶四孙的四门。还有介祊府的大花园,“文石山庄”。

晋绶初到此地,着实惊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物比比皆是。

王家家大业大,高朋贵宾往来不断,络绎不绝。庄子里纵横四条长街。隔丈余,便在墙上凿一拴马桩。即便如此,一遇年节,门庭若市还是无处栓马。


九门的大门极尽奢华,房脊有瑞兽,门前有石马。从门楣到门槛,雕龙镂凤,竟无留白。建一座大门花的银钱足有院内三间房的造价。无处不彰显王家的财大气粗。


庄园内有“两高数低”。“两高”是一南一北两座楼院。每个院内有东西厢房和一座二层楼。厢房住人护院,高楼为藏宝库房。“数低”是“九门”内皆有银库。银库在地下深处,即使白天下库,也是漆黑一片,举灯如豆。


晋绶在王家的塾师生活过的颇为惬意。淑信在自家院内专开辟了一处跨院作为家族私塾。晋绶的工作除了为家族子弟开蒙,还包括重要客人的迎来送往,书信往来,甚至还有普通疾病的处方治疗。

物换星移几度,晋绶从初来乍到的少年成了白发垂垂的老者。私塾中朗朗读书的孩童也一批一批的长成,远走。有些中途回乡探望父母,来到少年读书的寒窗西厢,突然觉得孩提时眼中宽阔的书房原来如此狭小逼仄。

犹如红楼一梦, 历史的轮回谁也逃不过。有人曾戏说皇族:高祖开疆扩土,自然皆是英豪,太宗等着亲爹鞍前马后,还要完成战后整改,自然是要励精图治。三代忙着夺嫡,也绝非等闲之辈。之后就不免出些泛泛之徒开始坐吃山空。

几代过后的王家,辉煌便开始慢慢变为曾经。后来又出了37杆大烟枪,将祖宗的家底彻底霍霍个干净。但是太阳不是突然落下的,王家的衰败也不能全部归罪于大烟枪。不费吹灰之力坐享的其成才是消磨进取心的致命毒药。

时至今日,当王清再次走在南北大街上,不免觉得冷清。李家疃已变成了一处明清古建筑群遗址。当年的“老九门”如今就只剩九座大门,内院保存相对完好的只剩一处。其余倒的倒,塌的塌,早不复当年盛景。唯独村口的牌坊依然高耸如初,明楼上刻“圣旨”二字,匾额“节孝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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