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喜欢了她整整五年,这一次,他终于打算放弃了。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却是他25年乏善可陈的人生里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尽管他只是爱过,而不曾被爱过。
夏是一个内敛、善良、带着几分忧郁气质的男孩,他有着一双仿佛孕育着风暴的铅色天空的眼睛。至今为止,他仍没有真正意义上爱过一个人。而雪,却是一个外向、阳光的女生。如同一颗剧烈燃烧着的散发出无数光芒的流星,打破了他波澜不惊的世界。也是遇见她,夏才定义了自己梦中情人的样子。
他已经记不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的样子和自己的样子。因为他并不是那种会一见钟情的人。
不过他仍记得,他们第一次出去是在一个冬天。
两人都是从南国来到这片异乡的土地,按常理说,心里本就该多一份亲近,更何况她长得确实招人喜爱。再加上性格上的反差,夏也觉得她有些特别。
“嘿,有空吗?陪我去修电脑吧,我的电脑坏了。”他看着屏幕上跳出这几个字,不禁有些讶异,怎么会是她?正值腊月,屋外俨然是一个童话般的冰雪世界。他向来不擅长拒绝别人的请求,更何况这种天气,而她和自己又来自同一个地方,有时候,“老乡”这个词也只有身处异地的人才感觉分外强烈。
“好,那你等我一下,我们一会儿去学校东门会合。”说完他便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老实说,要不是因为是她,他宁愿呆在这温暖的屋子里,也好过去外面喝西北风。
他只是简单地洗漱了一下,麻利地穿上那件黑色的立领风衣,踏着皮质的崭新的深棕色马丁靴,“咕咚”喝了一口水就匆匆跑下楼去。开门的一刹那,一阵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就一股脑地扑到他的脸上,呼呼的直往脖子里灌,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一路上,他把能系的纽扣都扣上了,一直扣到嗓子眼上。尽管他觉得勒的有些难受,甚至感觉有些滑稽,但至少获得了生理上的满足。
“这鬼天气,越来越冷了,”他嘴里呢喃着什么,匆匆地向中区走去,这是简讯上她告诉他的地方。但是,男孩子的步子总是会迈得大一些,快一些。不久,他便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略显臃肿艰难挪动着的身影。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追上了她。
“怎么走这么快,我来帮你拿吧。”他用食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肩膀,两颗酒窝就嵌在他通红的脸上。
“这么久才来啊,这个好重啊。”她带着些许嗔怪的语气,将自己手中的电脑包递给了他。他小心翼翼地拿过,只是他并不喜欢和女生有身体上的接触,即便只是手。
他们就这样并肩走着,夏偶尔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她,却说不上为什么。他越发觉得她长得好看,寒风在她的脸上晕开的红润反而显得可爱,那双琉璃般像是会说话的眼睛让人移不开目光。
“原来出来也没那么糟糕”,他在心里这么念叨着。也许是因为走得久了,他并未感觉先前的寒凉,悄悄地将扣子松开了些。
这是他们第一次出去,也是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尤其是当她说和男朋友因为异地分手的时候。至今他仍旧记得她当时故作坚强的表情和略显羞涩的笑容。不过夏不曾想去填补她感情的空白,因为他的确是一个慢热的人。尔后的一年,他们仍旧断断续续维持着朋友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隔着的却远远不止有一道墙。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觉得她发光,这是他大二那年才感觉到的事情。那一次,他的手烫伤了,也是第一次,除了亲人之外有人陪他去医院,他的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很温暖。感觉像是家人,却又有些不同。
此后,夏和雪的联系不自觉得多了起来,也许他自己并未发现,他对她感情渐渐超越了友情。而她不时的关心,偶尔的问候,滋润了他不曾被一滴雨水浸润过的干枯的生命的河床,她就像是风,像是雨,像是一场命中注定的遇见。只是谁也不知道结局将是如何。
时间在他的心里默默埋下了一粒种子,只等冰雪消融,春回大地。的确,从和她认识的那一刻起,夏的心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肆意生长着,掠夺着,渐渐的盘踞了他整个心房。那一段时间,夏每天想的、念的都是她,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她就是他的信仰,他的生命,是他生存的全部意义。他也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做孤单。
整个暑假,他都游离在梦境和现实之间,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的脑子成了一台老旧的黑白放映机,投影的一幕幕一张张都是关于她的画面。他不由自主,情难自禁。只要她回复了他的信息,无论是什么他都会欣喜若狂,如获至宝,有时候甚至从床上高兴地蹦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疯癫了,着魔了,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他对着天空说,对着清风说,对着满世界说他爱她。他的胸中激荡着,翻滚着名为爱情的巨大的汹涌的浪花,就像快要从体内溢出来一样。他想对她表白,就是再多多一分多一秒也不行。他只能通过文字表达他全部的热情和爱意。
我梦见,
一只铁马踏碎了冰冷的玉盘,
一只离箭刺穿了谁的头颅,
一团迷雾收割着大地的苍茫,
你我相逢在着久别的重逢里,
待一场酣畅的云雨过后,
我们都静静地将彼此收割,
你是我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你看你,
就映在我温柔的眼眸里,
种在我荒凉的心坎里,
从此雨露是我的营养品,
风霜亦不能让我感到寒凉。
我梦见了你的梦,
和我一样只有我们的梦。
我看我,
却怎样也找不到自己,
我仍是你梦外的过客,
不曾踏进你的心房里,
不曾流连在你的梦里。
可是,
你看你满目的荒凉,
不再相信不再寻觅不再不期待,
我将你拥抱近乎要融入我的身体,
你不必孤单不必迷惘不必流浪,
你在我的耳边轻声呢喃,
诉说着爱神如何将你遗弃,
风儿拂过你的脸颊轻吻你的秀发,
激荡起一阵阵幽香使我神往、心驰!
突然你要走了,
披着彩色的云朵消失在我的你的梦里,
这是一场我永远不愿醒来的梦,
我却来不及说一声我爱你。
这一次回来已经是大三,夏对她的喜爱已近乎是一种狂热,一种痴迷。他体内正孕育着一头嗷嗷待哺的即将挣脱牢笼的野兽。就和每一个处在恋爱中人一样,他已经完全不像自己。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必须做一个了断,他已经有了破釜沉舟,壮士断腕的决心,不成功,便成仁,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撕心挠肺的想念,对他而言,这无异于是一种折磨。他不想在仅剩的两年中留有遗憾,失败的代价无非是从此相忘于江湖,但也好过这无休止的痛苦的轮回。
可是,当他鼓起勇气,表现出异于平常的热情。她却冷淡了,逃离了,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巨大的鸿沟。夏本能地告诉自己,她不爱他,你看她逃避了,退却了,她想让自己知难而退,不要妄想去得到她,占有她。他的情感却又在低头私语,别怕,她只是羞怯了,矜持了,她也在等你说爱她,和她互诉衷肠,只管去做,只管去爱,只管对她辐射你炽热的岩浆一般的爱意,不要犹豫,不要退缩。
最后,夏的没有得到任何的答复。他一股脑的热情就好像被丢进了浩瀚冰冷的大海,注定是要被辜负。只是他仍旧和以前一样,在她无聊的时候找她一起去看电影,去学校对面的甜品店喝冷饮,在她的生日送她礼物,在她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候逗她开心,陪她去逛街,经常聊天到深夜。他未曾想过,他会对一个人表现出如此巨大的热情。他做了力所能及和力所不能及的一切。因为夏仍旧打心眼里喜欢着她,而他自负得以为自己能融化一座冰山,他义无反顾纵使鲜血淋漓也要去拥抱一簇荆棘。只是很多事情,直到事过境迁后才会明白,感动并不能换来爱情。
尽管他从别人的嘴里听到的,尽是些劝慰的话。他们觉得那个姑娘并不是那么好,也并不适合自己。而对方或许只是把你当饭票,垃圾桶,或者是备胎。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备胎这个词,在感情上他纯粹得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只是夏觉得他们并不懂她,他只相信自己眼里的雪,任旁人如何劝说都不为所动。
毕业后,他又一次对她说喜欢,只是这一次,他已全然不报希望,他只是想给自己的这些年一个交代。他只是要找一个理由让自己死心,他想亲口听她决绝的语气,就好像一根根刺穿自己胸膛的长矛,那至少,看到遍体鳞伤,鲜血淋漓的自己,他能够说再见,或者再也不见。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遗憾,他解脱了,释怀了。她的风吹草动再也不能激起他内心的波澜壮阔,她的聊天记录和照片他也不再会去反复翻看,他学会隐藏自己的真心,再也不会肆无忌惮毫无保留地去爱任何一个人,这样的爱,注定只能有一次。只是,她仍旧在他心里,像是一个符号,像是一场纪念,像是自己荒唐的整个青春的缩影。
我们都在黑暗的隧道里孤独地前行着,而那个人的出现就像一道光,照亮我们生命的整个夜空。但是,她终究还是太过明亮,耀眼到我们无法直视。终于我们不再去追逐太阳,因为月亮的光辉就足以令我们灼痛。我们仍旧在那漆黑的隧道里摸索着,只是我们渐渐明白,不是每一道光都是带我们逃离黑暗的诺亚方舟。
如果说青春注定是一场错过,那爱也注定要被辜负,所有的遇见和别离都是命运开的一个美丽的玩笑,感情的世界里从来只有牺牲,没有选择;只有愿不愿意,没有值不值得。
总有一个人出现在你生命最好的年华里。多年以后,回首那些令人唏嘘的岁月,那段被自己感动的时光,也只不过是虚惊一场。爱过你,这就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我的世界,有你来过,便好。
最后,夏写了一封信给曾经的自己,纪念自己爱过的青春。
要怎么证明我爱你,
我想了一百种方式,
究竟是写一千封情书,
还是说一万遍的我爱你;
要怎么证明我爱你,
我生怕我炽热的灵魂会烫伤你,
又怕我的不言不语会让你逃离;
要怎么证明我爱你,
会有一种方式足以明证,
还是这终究只是一个伪命题;
我爱你,
我想和你做同样的梦,
我的梦里有你,
你的梦中有我;
我爱你,
我问自己到底有多爱你,
于是将你抽离自己的世界,
才发现我那残缺的哭泣的灵魂;
我爱你,
我对自己说了无数遍我爱你,
却来不及对你说一声我爱你;
你会不会知道,
这世界上有一个人爱着你,
无论天变地裂、光阴流转,
总有这么一个人一直会爱你;
你会不会知道,
还是你知道却又假装不知道,
你是不想伤害一颗脆弱的心,
还是你也一直在等我对你说我爱你;
你会不会知道,
你剥夺了一个少年爱的权利,
经年以前他未曾爱不懂爱,
流年以后他不再爱不敢爱;
我不知道,
我该用何种方式去证明我爱你,
或许这是一道无解的命题,
我只能证明的只有:
这个世上除了我没人比我更爱你。
我知道,她会一直在我心里驻足,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