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今日天气:雨

小说|今日天气:雨

“今日天气:雨。雨量大到暴雨。请市民出行注意安全。及时向相关部门上报淹堵、漏雨情况。人人有责。今日联播新闻.:因受雨势影响,预估本月全市田地减产三分之一......”

田淼惺忪着睡眼,迷迷糊糊地踏进地铁车厢。车厢内的显示屏惯例滚动着每日天气、提示和新闻。“雨,雨量大到暴雨”轻轻地飘进田淼的耳朵,内心激不起任何波澜,疲惫、沉闷的生活日复一日。田淼伸出右手大拇指,顺着背带把勒在肩膀上的斜挎包来回调整了一下。这是个无用的动作。斜挎包耷拉在左腿的胯胯轴上,来回摆动了一下,还是恢复着原样。没什么。就像自己每天都要出来上班一样,实在也没什么。这样无用的动作,无非缓解下挤入车厢内的尴尬,无非确定下包还在左腿的胯胯轴上。

列车启动。砸在“车窗”上的雨珠迅速凝成一根根箭,飞速地向列车前进的反方向逃离。车厢内迅速恢复死寂。所有人都裹紧着沉闷的深色衣服,昏昏欲睡。死寂一般的早高峰常态。田淼倚靠着门边的扶手,双手环抱胸前,准备闭目养神。突然间,一道黄色的“闪电”刺痛了他的双眼,迫使他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黄色的“闪电”是一个穿着黄色胶皮雨衣的人。雨衣的帽檐完全遮住了他的脸,但田淼清楚地看见暴雨如注,正沿着敞开的领口灌进那人的身体。地铁架设在离地非常高的高架上。田淼看着那人一深一浅地走在被雨水淹没的田地里。除此之外,没什么了。列车不断加速前进。“闪电”划过即逝。田淼收回目光,瞥了一眼车厢,所有人的头似乎埋得更低了,也睡得得更沉了一些。田淼也把头埋进了胸前的臂弯。看来,这节车厢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黄色的“闪电”。

死寂一般的车厢,田淼关闭了自己的视觉,思绪开始泛起涟漪。黄色“闪电”的印记仍残留在他的视网膜上。这刺目得与漫天雨水不和谐的事物,让他想起了早晨突然发现家里裂开了一条“窗户”缝隙。

微小的缝隙正好够田淼向外伸出一根手指。“啪!”一滴雨水砸在田淼的食指指腹上,溅起一阵轻微的灼痛感,田淼心里泛起一阵痒痒。很快眼前的雨水蒸发殆尽,该收拾收拾去上班了。“窗户”关不严实,但并没有对田淼造成太大的恐惧和困扰,雨水进不了屋里,所以田淼并不打算上报。


“滴!打卡已完成。祝您今天工作愉快。”

临近傍晚,繁重、沉闷的工作告一段落。田淼起身端着咖啡杯,走到了“窗户”跟前。公司位于写字楼高层,独享一线湖景。延绵不绝的暴雨把不远处的湖光山色浇得雾气蒙蒙,显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够真切。突然,一条水流从他的面前迅速滑落,在“窗户”上留下了一条弯弯曲曲像蛇爬行而过一样的水印,扰乱了他的思绪。“雨真大啊,什么时候才能下完。”田淼心想。抬手喝下一大口咖啡后,田淼回到工位上,一时间想不起自己刚才做到一半的工作是什么了。

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城市就开始下起了延绵不绝的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一切。有时雨很大,有时雨很小,但总是下着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城市开始建造各种穹顶设施,把人包裹起来,与雨、水隔绝。吃的、喝的、用的也慢慢的杜绝了液体形式。人们把“突然下起延绵不绝的雨的那一天”成为“落雨日”。田淼出生在“落雨日”之前,但因为年幼,记忆里只残存了一些关于水的模糊感受。像田淼这样名字里带有“水、氵偏旁”的人,在当下会被当成“远古人”一样。现在的人流行往名字里塞进“土偏旁”,这样感觉更加牢靠、稳固,可以牢牢地扎在地上,而不被冲刷,成为失去。

通勤路上,田淼偶尔看见的黄色“闪电”要么是在“落雨日”前就已出生的人,要么就是征招来的胆大之徒。这样准许离开穹顶设施庇护,可以在室外活动的人被称为“外防人员”,吃的是公家饭。虽然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但人总是会不断死去。去到“外面”是项危险而不得不做的任务。市政府严格管控,未经许可禁止市民以任何形式接触雨水。好在市政府建设的各类穹顶设施如同母体盾牌,抵挡雨水侵入市民正常活动的区域,忠实可靠的保护着市民。而即便穹顶设施偶尔出现缝隙,当然这种情况及其微小,现在的人也已经极度恐惧雨水。没什么好担心的。


夜深了。田淼站在那条缝隙前,良久。

突然,田淼像是要完成一项伟大壮举一般,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在吐气的瞬间伸出右手大拇指扣在“窗户”的缝隙上,用力扯开。随后,附上双手其他的手指,撕开了一个更大的缺口。向着被雨水淹没的田地一跃而下。雨水包裹着他的身躯。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儿时在游泳馆里快乐跳水的感觉。随着下坠,仿佛回到了浸润在母亲温润、安全的羊水里。

次日,车厢内的显示屏惯例滚动着每日天气、提示和新闻。“今日天气:雨。雨量中等。请市民出行注意安全。及时向相关部门上报淹堵、漏雨情况。人人有责。因任务需要,现征收一名外防人员,请有意向的市民积极报名。人人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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