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过的学校霸凌

总听说学校霸凌的事情,以为是当今社会世风日下导致的,总是发牢骚和感慨,说我们那个时代孩子如何单纯,学校如何纯净,没听说什么霸凌的事,说到这里,我突然怔住了,猛然想起自己经历过的两件事,那应该就是学校霸凌,只不过那个时候没有这个名词,舆论宣传也不这么发达,如被学校和家长发现,能及时制止,霸凌者知改悔,形不成气候而已。

我刚上一年级,班级有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女同学,叫刘小丽,我八岁,她十一岁,圆脸盘,三角眼,嘴唇很薄,鼻梁不高,扎着马尾辫,脸上总带着一股狠劲,比我高一头,比我壮实,在她面前我有一种被压迫的感觉。她有一个小圈子,被她看中,拉进那个圈子里的都耀武扬威,没人敢惹,她们看谁不顺眼,就会“修理”谁。我是一个单纯又没有锋芒的孩子,处在她们的边缘,和谁都不远不近,想和她们亲近却被排斥,不亲近又被孤立受气。她还是我们的班长,放学的时候,由她领队,排着队一起回家,因为我们住的不远,那时上学是真的按区片分学校,离哪个学校近就去哪个学校上学,无关重点不重点,好与坏,虽然我们不在一个家属院,她家在我们家属院的里面,属于同一片区,自然在一个学校,不幸的是我们分在了一个班,更不幸的是她还是班长。刚入学,班长是由老师指派的,因为都不了解,不知选谁?大概老师是看她比我们大,比我们成熟,能够领导我们这帮小豆包的缘故吧。

一天放学,我们排着队快走到家属院的时候,看见两个小女孩在路旁玩耍,一个和我一般大,一个小一些,四五岁的样子,班长让我去打那姐俩,我不去,她就让一个孩子打我,而且说如果不听她的话,让我没好果子吃,我环顾一下四周,每个孩子都在她的震慑下战战兢兢,她的死党在一旁幸灾乐祸起哄,我孤立无援,她一脚把我踹到那两个女孩面前,而且让一个孩子率先开打。战幕已经拉开,我被迫卷入战事,大一点的女孩比较老实,不敢还手,小的反而和我们对抗,正撕打的时候,她们的大姐来了,把我们打散,并告诫我们不要再欺负她妹妹。

第二天上学,班级转来一个女学生,我一看,正是我昨天打的和我一般大的那个,我顿觉不好意思起来,心里忐忑,怕她告诉老师。她什么也没说,反倒是班长,那个逼我打她的人恶人先告状,向老师告发我,说我昨天打架来,就打的我们班新同学。我赶紧辩解,说是班长让我打的,班长恶狠狠地看着我,那眼神像要把我吃了,传递一个信息: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吓得赶忙闭了嘴,心里不由得对她产生了厌恶,我可以容忍她霸道,却容忍不了她的虚伪,从此我不再和她说话。老师问新来的女同学,是不是我打她来,她矢口否认,我心里不胜感激,提到嗓子眼的心放进了肚子里,对新同学顿生好感。老师转头对班长刘小丽说:“你是班长,应该起表率作用,老师不在的时候,你是代表老师的,他们比你小,你应该像姐姐一样爱护他们,要把班级同学团结在一起。”班长点了点头,默默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之后她好像收敛了很多,再后来,新选了班长,一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学习优秀的学生,通过大家的选举投票当上了班长。

新来的同学叫包玉洁,是蒙古族,放学的时候我俩走在一起,原来我们两家前后院,她刚搬过来。我向她道歉,她邀我去她家,我说不敢,她说:“没关系,以后都是邻居,应该互相帮助,咱俩联合起来,不让别人欺负”我想想有道理,就和她一起去了她家。一进门碰见她姐姐,第一句话就问:“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妹妹?”我忙叫姐姐,说不敢了,我和包玉洁已经成了好朋友,她白了我一眼,走了出去。包玉洁学习好,还是红小兵,我贪玩,对学习不感兴趣,动不动就逃课,我的作业都是抄她的,我在班级属于有我不多没我不少,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种,如果不是她,我这一生可能要重写,所以说人和人的相遇都是命中注定,不早不晚,以不友好的方式相识,却以友情结缘,我深信,她就是来度我的。以我的学习态度和成绩,无论如何是加入不了红小兵的(后来改成少先队),那时还是大唱“文化大革命就是好”的年代,只要有人推荐,就能加入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红小兵,在包玉洁的极力推荐下,我光荣地加入了这个红色队伍。当时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认识她很幸运,让我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虚荣,一切没什么改变,老师还是不看重我,我还是不好好学习,玩心不改。可是我转学后,这个“红小兵”给我带来的荣耀和转机,使我的人生从此逆袭,由一个逃学贪玩的疯丫头,变成一个考上大学的大家闺秀。

三年级的时候,父亲复员到地方,我家搬到了一个新家属院,我也转学到一个新学校。因为我是红小兵,所以在新的班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和关爱,每天放学开班会的时候,班主任都先表扬一下我,说我的到来,给他们班增加了新鲜血液,原来十一名红小兵,加上我十二名了,说我很优秀,让同学们都向我学习,让我受宠若惊,从来没有老师这样把我放在眼里,更别说挂在嘴上天天夸。后来班级和学校所有的活动,她都让我参加,文艺队、腰鼓队、武术队都有我的身影,我一时风光无限,成了班级炙手可热的人,同学们说,老师对我真好,人前人后总夸我,我的自尊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各方面表现的更加积极,可一次考试,却把我打回原形。

到这个学校第一次考试,我数学居然考了六分,语文拼音也不会。我拿着考试卷子,第一次感到羞耻,感到对不起对我这么好的老师,我的脸火辣辣的!我清楚记得中午放学的时候,我低着头,手里攥着考试卷,沉重地走在马路涯子上,腿似铅重!正在我做着心理斗争,发誓以后要好好学习,对得起班主任对我的殷殷期望,给老师长脸的时候,一个比我大,也比我胖的女生走到我旁边,一把把我推到马路牙子下面,我一个趔趄,抬头看看,并不认识她。我说:“你干什么?我不认识你啊!”她道:“你是新来的吧?就是让你认识认识我。”然后管我要吃的,我说没有,她又捶了我一拳,说:“下次别忘了带好吃的给我,否则等着挨揍”回家的路并不远,可我却觉得很长很长,一路上我在想着怎么对付她?快到家的时候,我发现我俩居然是邻居,中间只隔了一家,我欣喜若狂,忙说:“咱俩原来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还没等说完,她打断我“别说那没有用的,别套近乎,你不听我的,我就收拾你。”回家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说:“不用怕她,你告诉她,我妈说了你打我看看!”可能是母亲看见她时告诫她了,她再次见到我时咬牙切齿地对我说:“你妈说我再欺负你她就对我不客气,还要告诉我妈,你让她去高啊,你看我妈管不管我?你问问你妈,要对我怎么不客气?”我一听妈妈替我撑腰了,胆子就壮了起来,面对一脸横肉,身彪体壮的她,毫不畏惧地说:“不信你动我试试,看我妈怎么对你不客气!”她看我盛气凌人的样子,指着我鼻子道:“小骚逼,骂你妈,你等着,哪天撕烂你的嘴!”说完气哄哄地走了,终没敢对我下手。

我把这事又告诉了母亲,母亲去了她家一趟,气鼓鼓的回来了,说她母亲太霸道,横理不说,她父亲是个妻管严,大气不敢吭,她妈说姑娘能欺负别人是本事,至少不受气。母亲说:“难怪这丫头有恃无恐,她妈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一家子都不正常,女人说一不二,像个母夜叉,一手遮天,男人都像龟孙子,不但家务活全包,还得挨骂受气,她家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按说独生子应该受宠,可他们家却相反,两个女儿在家什么也不干,还飞扬跋扈,气指颐使,随便打骂欺负她哥哥,儿子不知是先天还是后天被压制的,傻傻呆呆,除了干活,几乎一句话都不说,你说在家里就惯得没人样,出来对别人还能好到哪去?下次她再敢欺负你,我替她妈教育教育她”母亲对我说。

很长一段时间,她没再找我,我俩也没什么交集,我以为这件事情过去了,她可能真被我妈吓着了。在夏天的某一中午,她把我堵在公共厕所里,大概是弟弟或者跟我玩的小伙伴跑回家告诉了我母亲,我俩正在对峙的时候,我妈拿着一根棍子冲进厕所,指着她鼻子说:“今天你给我打打看,有人养没人教的小骚B,给你脸不要脸,我替你妈教训教训你,你动我丫头一根手指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她也许被母亲的气势震慑住了,转身就跑了出去。以后我们见面绕着走,谁也不和谁说话,她再也没找我的茬。

还有同院的孩子拉帮结伙,我和谁玩都会遭到对方的排斥和辱骂,我天真的心灵受到打击,感觉还是老师对我好,我得对得起她。于是我一心扑在学习上,再也不出去疯跑,我的生活轨迹由原来的到处乱窜,父母找不到我,变成了两点一线,学校到家,家到学校,我的学习成绩也突飞猛进,考进了重点中学,最后走进了大学校园。

我不知道是感谢还是怨恨她们?但我值得庆幸的是,我生活的那个时代邪不压正,社会大环境比较单纯,他们没有让我身心受到深深的伤害,也没有把我逼到无路可走,还有老师和家人的理解呵护,所以让我很从容地摆脱出来,那些经历,反而成就了我现在的生活。唯一让我牵挂的是包玉洁,我后来让母亲托人打听,说她高中毕业后,正赶上毛纺厂招工,她考上了就直接上班了。那时能找到工作,早早赚钱是首选,可以为父母分担压力,只可惜她学习那么好,应该是考大学的料子,终究是错过了,后来毛纺厂倒闭,她又面临二次就业吧?随着学习和工作的变动,欺负我的人和我欺负的人渐行渐远,我和她们都失去了联系,今生恐怕再难见,她们在我的世界里走过,却点亮了我前行的路,这几个人中,我是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都说我命好,我想也许吧!

我想不管什么霸凌,始终都存在吧?欺软怕硬,恃强凌弱大概是人类的天性,在同类中拔出一筹,成为高高在上的王,踩在别人的尊严和痛苦之上,耀武扬威,为所欲为,就像动物界弱肉强食一样,是适者生存的法则,只不过人类有了道德、思想、情感和法律的约束,才能够和谐相处,不至于像动物一样互相厮杀、肆意而为、牲口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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