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从小生长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
当时,农村赶上了好政策,我的家乡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贫苦的村民不再饥肠辘辘过日子,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田地,吃上自己种的粮食,而且顿顿管饱。只是村里人还不富裕,口袋里没有现钱,能够摆上桌的下饭菜缺油少盐,鸡鸭鱼肉等荤腥更是不敢指望。
年幼的我不懂生活的艰辛,只会为成天吃不上半点荤腥而嚷嚷。母亲看在眼里,有了应对的办法。有一次,我在外面疯玩了一天,傍晚回到家,向往常一样迫不及待打开盛放饭菜的橱柜,伸长脖子一看,又是茄子辣椒长豆角,大失所望。母亲走过来说,“快去洗手吧!晚上加个菜。”我一听,马上蹦得老高。
只见母亲从橱柜内侧取出一个平日很少见的搪瓷杯,用汤勺从里面舀出一点点熬好的猪油,放在一个蓝边碗里。又倒上一些酱油,放点味精,再倒进一大碗开水。“三鲜汤好了,去吃吧!”这也算是菜?我满脸疑惑的望着母亲,双脚却不由迈向了饭桌。拿起汤勺,轻轻呷了一口。这个三鲜汤味道真好,那顿晚饭,我比往日多吃了一大碗饭,最后端起汤碗,喝的一滴不剩,还不停的咂嘴,太美味了!
从那以后,我总是时不时缠着母亲做这道“菜”,而且百吃不厌。只是搪瓷杯里的猪油实在少的可怜,经不起几回折腾。
那段贫苦日子里,母亲千方百计操持着一日三餐的下饭菜,变戏法似得带给家人一次次惊喜。早上,土灶的铁锅里煮着香喷喷的红薯稀饭,有时还放点荞麦果,餐桌上摆放着一小碗辣椒糊,或是一盘煮熟的大蒜头,或是一叠腌制的柚子皮;中餐和晚餐除了自家菜地种上的时鲜蔬菜,总有一些从稻田、小溪寻来的田螺、鱼虾、泥鳅上桌。
梅雨季节,母亲还会带我上山找些可食用的野蘑菇。那些带着淡黄、青绿、乳白色小帽子的野山菇,像是一把把极小的伞,散落在枯叶下、树桩旁和灌木丛中,总让人一番好找。每次进山,母亲担心我害怕,总让我紧跟在身后。上山的时候,凭着母亲一双慧眼,我们从不担心空手而回。寻回的野蘑菇要经过再三挑拣、清洗,才会下锅、上桌。一家人大块朵颐,肚子从没出现过不适。
在母亲的精心调配下,全家人尽管依旧吃着缺少荤腥的下饭菜,但每一顿吃的津津有味、开开心心。父亲喜欢吃咸的,他总爱碗里倒些散装的酱油,搅拌一下再吃;姐姐爱吃辣,不管吃饭还是粉面,总在碗里拌些辣椒糊,我们在旁边闻着都够呛,她却吃的不亦乐乎;我只喜欢吃香喷喷的猪油拌饭。经常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端出搪瓷杯,舀上半勺猪油放进碗里。那个味道出奇的香,特别的美。
我上初中后,家里的境况慢慢好了起来,下饭菜里隔三差五有些荤腥。母亲偶尔也会炒上两三个鸡蛋,给全家人解解馋。至于大鱼大肉平常还是极少的,只有过春节或赶上操办喜事的时候,大块猪肉、整条鲜鱼才会出现在餐桌上。
如今,小山村早已旧貌换新颜,村里人的生活越来越好,各家各户不再为下饭菜而发愁。上次回老家探亲,我看到满桌的鸡鸭鱼肉,也没有什么好胃口,倒是童年的那些下饭菜,一家人吃的那个美、那个乐,让我魂牵梦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