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
室友葱花儿又被甩了。
她气势汹汹地冲到我的卧室,手里握着已经磨得破旧的手机,连哭带吼:“肯定是他公司里那个狐狸精!”
她说那个狐狸精我见过,衣品甚高,腿长二米八,跟葱花儿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跟她那个小白脸男朋友也根本不搭界。
而且我敢保证,她最多是个人精,绝对不是狐狸精。
我依然点头附和:“你抢不过那个贱人是应该的,她家里有钱。”
一个人的价值观往往决定了一个人的判断力,决定了世界的恶意来自哪里。
葱花儿绝望地嚎啕大哭,我安慰似地拍着她的肩膀。
那么不靠谱的男友,分开未尝不是件好事。明明知道他会为了钱毫不犹豫地蹬掉她,为什么还想要抓住不放呢。
作为一只刚刚能化为人形的猫妖,我真真想不明白。
人类真是复杂。喵~
葱花儿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那时候她特单纯,特天真。
啥都不爱,只爱钱。
因为她家穷。
他爸是个司机,早些年出车祸死了,我没见过。
她那些个小猪存钱罐从来只有进没有出,妈妈给个一毛两毛的零钱,她都会喜滋滋地扔进去。每次听着硬币发出铛的一声脆响,葱花儿脸上的表情,哎,基本等于嫁了高富帅,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
作为一只识相的老猫,即使忍不住在高处东爬西荡时,我也尽量避开她放在柜子上的罐子。要是不小心打翻了,谁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晚上的月亮。
喵~晚上不是约了隔壁二狗子出门散步么?
说来它也是可怜,一只血统高贵的折耳猫,被二逼主人二狗子,二狗子地叫了好几年了。可不象我,自打一见面,葱花儿就给我取了个自带光环,横扫八荒的响亮名号——皇太后。
后来想想也不对,人家明明是可爱的男森,好吗?!
算了,我原谅你,葱花儿,毕竟那时你只有五岁,以为皇太后是个好吃的玩意儿。
< 2 >
葱花儿谈第一次恋爱的时候,我在她家已经逍遥了整整十二个春夏。
猫的寿命也不算长,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该气数尽了。再不死上一回,还不暴露身份?只好装出老态龙钟的样子来。
慢慢的东西吃得越来越少,平日里就晒个太阳打个瞌睡,哪都不去。不过演了半个月,就憋得我一颗活蹦乱跳的妖心像猫抓一样难受……平心而论,本妖认为,猫抓一点都不难受……
应该是憋得像狗啃一样难受!
我就打算找个机会,跌个交,上个吊,吃个药,烧个碳啥的,一死了之。
恰恰那一天葱花儿和小男朋友闹了矛盾,她心绪不佳,因为个小事踢了我一脚。我脑子一时打滑,还有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干脆脑袋一歪,往地上一摊,顿时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
两分半钟,演得差不多了,于是腿脚抽搐,一命呜呼。
本妖真真应该拿猫界奥斯卡!
如果有的话。
我只顾自己演得开心,却没有想到后果很严重。
葱花儿为了救我,砸坏了所有的存钱罐。她用塑料袋子装上五颜六色的零钱和硬币,一把抱起我的尸体,狂奔到最近的宠物医院。
一个年轻医生把我翻来覆去地拨弄了半分钟,十分肯定地告诉脸都哭花了小姑娘:“你的猫,没了。”
“你救救它,救救它!”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有钱,有钱……”她心急地把塑料口袋里的钱往医生的桌上放。那么多硬币啊,角票啊,几个袋子堆得像小山一样。
不知道她力气怎的一下子那么大,竟然扛了这么远!
等手空出来了,她又抱起我,去扯医生的袖子。两人一拉扯,不知怎的塑料袋子都滚到了地上,硬币哗啦啦流了一地,啧啧啧,声如响雷,颇为壮观。
医生一看弄成这样还怎么做生意,急了一推她:“小姑娘,没了的意思你懂不?!就是死了,僵了,该埋了!你快收拾好你的破烂,赶紧出去!”
卧槽,这医生怎么当的?!本妖我差点一跃而起,给他一记九阴白骨爪,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终于生生忍住了,喵~,我刚刚才死了不是?
葱花儿就这么瘫在地上,抱着我哭啊哭啊,大颗大颗的泪花儿下雨一样滴在我脸上。
喵~,我好想舔舔爪子洗把脸啊!不晓得我有洁癖啊?!
葱花儿你这个水做的小祖宗,我发誓以后还回来一直陪着你不行么?!
她就一个人坐在那里伤心地哭,哭到所有人手足无措,哭到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哭到她妈来寻她。
本是妖道寻常事,奈何人心不解妖心 ……
且慢,我好像发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誓?
喵~!!!
< 3 >
化成人形后,我着实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变成个妹子。
做闺蜜可以赔她一辈子,也算是践行了誓言。
于是葱花儿就多了个大学同学——皇太后,哦,不不不,黄苔,是黄苔。
喵~取名字什么的最不擅长了,我懒。
后来大学毕业,我顺利晋级为租房室友,看她在生活的万丈浪花中沉浮。哪天淹得看不见头了,就伸手捞上一把。
葱花儿不是个聪明的姑娘,情商智商双低。
所以我最近就特别抑郁,抑郁得晚上唉声叹气,辗转反侧,连脸都懒得洗了。
她工作不顺利,感情不顺利,没有才华,没有钱花,丢在茫茫人海,就像一颗单薄的尘埃。前几日葱花儿妈来看她,那味儿一闻,特么的明显是癌症!她居然还不晓得,兴高采烈要带她妈出去吃火锅。
那天晚上我们俩躺在沙发上聊天,葱花儿说要存钱买车,以后可以常回去看妈妈,还说要嫁个有钱的男人,这样可以给妈妈买个大房子。
窗户要朝南开,花园铺上青石板,有花有树,有猫有狗。
哼,三观不正!就凭你?
后来她又絮絮叨叨说起她家以前那只猫来。
喵~本妖最不爱听陈年旧事,婆妈!死了八百年了。
可我听着听着,看她最后说累了,一头歪过去睡得跟条狗一样,怎么眼睛突然就湿了。
一摸眼角,吓死本妖了,这是个什么鬼?!
于是我抑郁了。
抑郁这东西,来如山倒,去如抽丝。
一来二去,连葱花儿也关心上了。终于有一天,她坐在床头严肃地看着赖床不起的我,欲言又止。
我也懒得理她,翻身继续睡。
她就一点一点地扯我被子,扯得我下一秒钟就要爆发的时候,突然听她问:“黄苔,老实交待,你是不是怀孕了?”
纳尼?!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男妖精,怎么能被人问出这样的话来!
就在那个不可言说的瞬间,我突然脑中灵光乍现,于是做了一个几百年猫生中,最最重要的决定。
我翻身坐起来,也十分严肃地回看着她:“葱花儿,我就是想告诉你,我要移民去加拿大,再也不会回来了。”
看她先是一愣,半晌嘴一瘪,哇啦啦开始哭得像个小孩子。
我抱住她,心脏竟然有一丝抽痛。
难道这人间秽气太重,我一只妖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这可如何是好!
喵~
< 4 >
恰是人间四月天,花开正暖。
加班狗葱花儿在回家的夜路上救了一个人。
他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街边,坐在长椅上抬着头,以及其虚弱的嗓音求她:“送我……去医院……我不舒服……”
一张脸好看得令人发指。
她俯身去查看,于是他昏迷前恰好拖着她的手,就一直紧紧拖着上了救护车,进了医院。
半夜,他在病床上缓缓醒来,看着葱花儿趴在床头睡得正甜,空气里有那么一丝若有如无熟悉入骨的发香。
深深吸了口气,莹白的手指长且直,抬起来轻轻抚上了她的发顶。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葱花儿。
本妖回来了。
回来娶你。
--- 皇太后和葱花儿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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