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本周二（7.2日），张耘陌开始上新东方英语数学的培训班，同时在课下启动我们依照艾宾浩斯遗忘曲线制定的单词记忆计划。具体为每20个单词为一组，5分钟过后就开始听写记忆，之后在进入下一组新单词的学习，5分钟后听写…..依次类推。根据短期记忆的重要时间点，也就是30分钟、1小时、12小时进行重复听写。根据长时记忆的重要时间点，这 100个单词要在背过之后的第1天，第2天，第4天，第7天，第15天来复习。
不可否认，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第一天下午光是第一轮的5组单词听写，再加上纠错改正，就差不多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之后，我们跳过了30分钟后的复习，又进行了第二轮听写，两人都有些筋疲力尽了。
周三早上7:00叫张耘陌起床，他愣是花了20分钟的时间迟迟不动，直到我催促第三遍，他才慵懒地揉着惺忪的睡眼去卫生间洗漱。直到报听写，都是一张驴脸拉得老长，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理解他的压力，上午听4个小时的密集课程，下午14:00回到家中，仅仅是休息1小时就开始各项作业，还有这100单词的听写，着实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但考虑到八年级是承上启下的一个关键节点，加之暑假我们在学校报了一个英欧游学营会花去17天，花了几时间天回家探亲，后续每周日要休息，算起来我们只有30多天的时间用来搞学习，如何提高效率，事半功倍地学习就是我们不断要思考的问题！
02
周三下午回来的时候，听写第6组单词，他的表情就越来越凝重，就像乌云满天！他很明显在压抑着各种不满，控制着自己的不耐烦！是听写压力太大了吗？我问了一句：“你感觉怎么样？还能继续吗？”他口里坚持说“可以”，可身体语言却在泄露潜意识的抗拒。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感到他越到越难过，好像被某种负面情绪给淹没了。
我继续用平和的语音报听写，无论他怎样阴云密布，我始终不动声色，暗自观察与思忖：是不是想到小学的时候我跟他报听写，如果拼写错误，我就会不悦地指责批评他呢？不太像啊，昨天我都特意减压力了好几次，告诉他从前背单词都是一天一课大约30个词吧，你会错3-5个，也就是掌握27个。如今一天报100个，即便错了一半你还掌握了50个，比起从前，这个记忆量是很了不起的！
可是为什么他反应那么强烈呢？
也许理解和体会永远是两码事吧？背单词的压力，只有他能懂！设想自己5分钟背20个单词，会不会我只能背3个？即使没有人指责也会感到挫败！
我边想着边观察，他最差的情况就是最近两组听写了，每组20个单词会错10个，此前多数正确率13-14/20，他的记忆力已经超强了！既然情绪不佳，学习效率也会拖慢，不如让他休息一下。
于是我就直接地告诉他：“妈妈看到你痛苦的样子很心疼，不知道你怎么了？是从听写这件事联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如果你感到难过，就到房间里去安静地放松一会儿；如果想哭，就痛快地哭出来吧；如果有什么烦恼或者不满，可以把它说出来，不用憋在心里……”
他不吱声，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不一会儿就传来了“砰砰砰”的敲打床板的声音，伴着呜呼哀嚎！
03
我的心里也不平静了：又没说你什么，怎么就捶胸顿足的呢？再说，放假回老家玩了好几天都欢天喜地的，今天不过是开始学习的第2天，怎么就那么大的怨忿呢？是不是只要学习就不开心？
以上都是本能想法，所幸我很快觉察到这些全是对张耘陌的评价！我通过评价这种方式来指责他不爱学习，掩饰我的愤怒！而我的愤怒，又是由一种限制性的信念引起的！这种限制性的想法就是，孩子不爱学习，不开心，闹情绪，都是我做妈妈的没有引导好，我是“失败的妈妈”！而实际上，孩子不开心、闹情绪与好妈妈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人的情绪变化就像月亮的阴晴圆缺，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我无须为此过分揽责！意识到这里，我又回到了平静中正点上了。既然他有情绪，就让他发泄好了。10分钟后，我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可以进来吗？”只听见张耘陌含糊地咕哝了一句什么，我就试着把门打开了。只见他正气急败坏地躺在床上，眉头紧锁、面部扭曲，一幅生无可恋的样子。我再次问他：是不是在听写的过程当中，你联想到了什么？让你觉得很不开心，感到很痛苦？
刚开始他不说话，但禁不住我默默地握着他的手陪伴着他。我告诉他如果感到学习压力太大太辛苦，我们可以商量着做一些调整。这时，他才说起，前几天我们一家聊天谈到，上学期期末考试前两天，据说705的同学在寝室、操场、食堂四处游荡，只有极少数几个同学在教室里坐着复习。当时张耘陌就说他就在教室里复习。接着，他爸爸就接了一句话说：“你在教室里复习，怎么还考那么差？别人在外面玩，为什么比你考的还要好？”说到这里，他再次“引吭高歌”委屈地痛哭流涕。
原来如此。
我跟他共情道：“你是不是觉得爸爸这样说话，让你感到自己很笨很差不够好？我们的确更应该关注到，同学态度都很散漫的时候，你能够安安心心地坐在教室，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坚持。”心里在疑惑这跟今天的听写有直接联系吗？
我想起了什么提醒他：“爸爸这么说让你很不舒服，你为什么当时不怼回去？要不抽时间跟爸爸谈谈吧！”他又大声地咆哮道：“谈有什么用？他还不是会乱说？”
我本来想反问他，让你谈，你说没用；不谈吧，你又在这里反复的生闷气，这不是纠结吗？
这样想的同时，再次意识到，在别人不开心的时候出主意，这不是“看不得别人不开心综合症”的症状吗？这是不相信他可以自己从情绪里走出来吧？而实际上，他的诉说就是在消化情绪啊，而我如果一定要做点什么的话，共情就够啦！
于是我就告诉他：“爸爸这样说的确很伤你的自尊，而且他这种只聚焦于分数的期待也给了你很大的压力。他不知道你本来就是一个对自己高标准高要求的孩子，一旦考试失利，你自己也会很羞愧、焦虑、失望，还会自责。这些情绪令你无处可逃，就好像你在黑暗里左冲右突都找不到出口，你多么需要我们鼓励你！可是爸爸说这么一句话，让本来还努力挣扎的你听起来就想就地躺下自暴自弃了。”
当我说到这里，他的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至了，那是被深深地理解留下的感激的泪水。这时，我补充道，“爸爸那句话只是诱因，最大的主因还是你你本来就为考试失利而羞愧，自责，难过了。”
这时，他接着说：“的确是这样！我背单词错那么多，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背——不——下——来！”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着最后几个字，好像要把对考试、对学习的所有压抑情绪一股脑儿倒出！
这就是整个情绪崩溃的路径了。背单词时会出现听写错误，这与他理想的“完美”听写成绩产生了差距。他一面感到“习得性无助”式的挫败，一面遭到“内在父母”严苛的批评、嫌弃、过高期待，因此就自我攻击。“内在父母”责骂“内在小孩”太笨太没用，可自责、羞愧的滋味儿太不好受了，于是”内在的小孩”就揭竿而起，内心冲突就此产生了。再联想到爸爸无心的评价，更加确认了自己不够好，无论是考试还是背单词都很失败，进而推论自己不值得被爱！
04
意识到这一切，我再次解释，现在的背法比起从前是一项巨大挑战和突破，会产生很大的压力！妈妈也已经注意到了，会多给你鼓励、肯定，多打气！
可他并没有听进去，那快速起伏的胸脯就说明他仍处在激烈的情绪里，他声嘶力竭地喊道：“爸爸自己挣不到钱关我什么事？自己没做好，就怪我学习没有考好…..“
此时的我一面替老张打抱不平：养孩子这么多年，他说出这一番话真令人寒心，孩子不为自己的学习成绩去反思，反倒去挑父母的毛病，这不是养了一条白眼吗？
另一方面我也知道，这只是“内在小孩”向“内在父母”宣战，把攻击性转向外部。比起自我攻击，这当然是更好的表达方式！我们大人不也常常气话吗？各个都是失去理智口不择言的，动辄威胁、要离婚，甚至杀人的话都多了去的，他现在说的都是气话而已，无须认真，让它随风消散好了。
这会儿，弟弟敲门进来，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宝贝爸爸不说宝贝”也许他听到了哥哥的愤怒，跑来澄清爸爸没有批评过他，可这不是添乱吗？我简直是想把这个小家伙“拎”出去，幸好哥哥发泄得差不多了，不再暴跳如雷。
还好童言无忌的弟弟，学着我们安抚他生气时的样子，他用自己的小手把哥哥的胸口轻轻向下抚摸，好像要熨平哥哥心中那不平整的褶皱，也好像要填满哥哥心中所有的沟沟坎坎。
亦或是我也轻轻地拍拍哥哥，握着他的手，亦或是他发泄出来心里痛快了，他渐渐地平静下来了。久久地坐了一阵，我下意识地打开了手机视频，兄弟二人都凑过头来一起看——
——3天前张耘陌走上网红桥，紧张而又兴奋地随着音乐有节律地摆动身体，令我们替他捏把汗，千万别从网红桥上掉下来了；
——爸爸也贪玩，他站在酷似龙船的大秋千上自信地“开船”荡秋千，弟弟看到这里不住说：“爸爸好厉害，爸爸好厉害”；
——爸爸讲绘本《小红和小黑》，由于他的声音太铿锵有力，对话里简直听出了黑社会强制的味道，令我们忍俊不禁….
兄弟俩把视频往下滑，弟弟站在火车铁轨旁说：“小喵喵（猫），快来看“呜”（火车），在这边（伸左手指），在那边（伸右手指）”简直是无师自通的情境表演，弟弟的可爱呆萌跃然屏上。
还有一段弟弟拿着泡泡枪打泡泡，张耘陌拿着水枪射击泡泡，力图击中打碎泡泡的视频，伴着欢快的口哨声兄弟俩也开怀笑了。
哥哥的情绪烟消云散了。当奶奶叫我们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又情绪高涨地说说笑笑了。
05
晚饭后，我才跟张耘陌说道：“需要妈妈把你小学三年级的数学试卷拿出来重做吗？那些曾经80分的卷子，你现在应该轻松就可以考取95分以上吧？”他一听，也有些乐了。
“可这是为什么？”我问道。
见他沉思不语，我接着说道：“因为你在持续不断地努力。从那张试卷出发，你又前行了3-5年都在深化学习数学，这种持之以恒的努力增强了你的能力。因此现在做那些卷子，小菜一碟。也因此，背了1小时的单词有错误是正常的，可假如你花2小时、3小时来记忆，听写效果就很好啦！假如你想全部掌握，就需要克服自己急于求成看结果的习惯，要把注意力投注到记忆和背诵本身。再说了，你不是觉得爸爸在影射你笨吗？那么笨鸟更要先飞啦！”
他似有所思，连连点头，接下来的单词听写又对又快了。
06
又过了两日，我跟他去银行兑换游学要花销的欧元和英镑，两人就零花钱算账时，他所剩无几，感到失落无比。
时机到了。
我让他计算一年下来的学费、培优费用、游学、和他的吃穿用度零花费用，总计起来是惊人的。“爸爸无论生意走势如何，他并没有在你的花销上做任何的缩减与打折，仍然提供给你最理想的物质条件。仅仅一个暑假，你就要花费好几万，所以你是没有理由来指责他挣不到钱的”。他羞愧地点点头，内心似乎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他是解读到了一个秘密吗？一位父亲倾其所有满足孩子的一切愿望，如果不是出于爱，那又是什么呢？
此次冲突事件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