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曲《琴师》而作
宫灯依稀闪烁,似空中那欲坠的星。梧桐木叶飘摇,在宫墙上勾勒出朦胧的沙画。灯影幢幢,摇曳无止。夜风毋言,散开几圈涟漪。
清宵尚温,云峰浩浩乌墨重。
风露渐沉,木叶桫桫罗街深。
桐木曲音尚泠泠,穿过那重重的宫瓦灰墙,又不知勾得哪家宫娥掩面抽泣,也不知那一片灯火阑珊处,又映得清梦几许?
琴声现,残月照,鲛纱飘扬黯离殇。
轻良寒夜。
却是,有人,暗自抚琴。
推开宫帏,只见你,翻飞如蝶地弹着琴,手急促地游走。按音、泛音交杂错乱,恰映你眉宇紧锁。额间一绺发丝,难掩那触骨的微凉。玄色长袖随弦起声飞扬,在狭小的空间里,舞出一幅墨色水画。
我缓缓地走进,你淡漠地抬头,四目碰撞,无言以付。只见你,如墨的瞳孔里折射着残烛给予的光芒,亮晶晶的,似漂浮在深夜中的星辰,又似雨点坠落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拥有着与生俱来的从容与深沉。
一如,初见时你的模样。
我本为君王随侍,命如浮芥,故心中无半分柔情。直至那年初夏,站在君王后的我,抬眸看见你。你为带罪琴师,你的双手被镣铐嵌得血肉模糊,你强忍疼痛,奏起我熟悉的那半阙曲,我低声浅唱,你抬头看向我,这陌生的乡音便从此成了我们心中羁绊的地方。
犹记得,那时,琴弦猛断,君王眉头一皱,素来谨慎的我,莫名地跪在君王跟前,替你求情赎罪。君王冷冷一笑,竟下令解除他的镣铐。我轻轻解开他的锁,却引得他一丝剧痛,我低头,轻轻吹着他的手……
而后,两人起了执念,深陷泥足;而至今,难回首,苦海无边。
琴声陡停。
半生事,岁月销,宫帷氤氲复轻聊。
我低声抽泣,靠在他的胸膛上,带着无尽的眷念。犹记得,初相逢,心相惜,年少懵懂;回首处望苍穹,千里共,当时明月,往事已逝如烟,今夜霜华似链,明月何日可重圆?
总难却凡事冗,寄游踪,南北西东……不再叹今世缘,原来世间情,如露亦如电,相思何必相见,愿为浮华染,照见天涯海茫茫。
只感你抱得越发的紧,弄得我快无法呼吸,只感到那彼此的心跳与无尽的不舍。
我,断断续续地说:共君此夜轻吟,君定要记得,我本低贱,无从伴君,一朝付尘缘,心生魔障坠无间,可恨今朝已踏遍,红尘路远,霜繁若等闲,君勿伤悲。
你,含百味地看着我,似诉无尽情肠,又似痴心相付,又似叹惋弥息你语:旧事若得轻斟,最是等闲了爱恨,纵我此生犹甚,定不负卿。一别而尽,几念深。
你轻唤我的名,冰冷的唇在我的额间留下一印记。这凝聚了我最初以及最终的爱恋,直至后来,依然温暖我的岁月。
那心碎的柔波一样的泛音暗自抚出,那最后一个音节留下遥远的凝视,这段缘,纵落下了帷幕。
君王释放你孤身归故里,我站在城楼上,看你步步望回宫闱里,我哑然失笑,路途长长至故里,我却看不到边际。
数年之后,君王驾崩,我成了他的陪葬之物。这样,也好,不会有那日复一日的煎熬。死后,我化作一缕青魂,回至故乡,看见你满头鬓霜,抚琴依旧。
我终于,回到你身边,伴着你,再也不分开,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