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
对于我一个西医来讲，中医是神秘的如同外星生物一般的神存在，也就意味着无法解释。我认识的西医里也分为两个派系，一派是对中医嗤之以鼻，完全无用派。另一派是中医万能垃圾桶，所有不能解的难题都找中医来搞定，表面上是找了另外一个方法治病，其实是推卸自己治不好的责任一部分出去。
其实我常常打趣说，西医医生能治好的病，只占疾病种类里的10%都没有，多数情况那些病能好，是因为你自己身体修复和抵抗的好。而中医通常就是从帮助你的身体增加修复和抵抗能力开始，只是这个过程很漫长，你用十年毒害自己得一个病，要医生十天治好你，你用脚丫子想想怎么可能！看看那些老中医的寿命，再看看西医的自杀率，还有怎么那么凑巧我见过的中医，都有儿子，儿子还生孙子，有的还生龙凤胎。我一直觉得好神秘。
L的死，在他入院时，就已经写在阎王的日记本上了。他总是满腹牢骚，对床单不满，对窗户不满，对卫生间的马桶盖不满，对病号服的颜色不满。他老婆总是笑着说，床单不是挺白的，窗户擦的挺亮的，卫生间的马桶盖找人修好了不会响了，病号服都是一个样子的嘛，要不然怎么看出你是病人。
L对医生不满，这个很容易猜到，因为病到他这个程度，基本上遇到济公搓个大力丸吃下去也难。中医有个词讲肝郁气滞，好像是这个说法。反正他肚子里的气越来越足，胀的像个皮球，敲起来嘣嘣响。气顶的L每日每夜坐卧不安，然后就开始一直打嗝，这下到好，说一句话七个字，夹着嗝分成了八瓣。想了很多方法，正经的不正经的，土方偏方都用了。没什么效果，只好请出中医来拯救。本想看看有没有针灸这样一针灵的方法，没想到主修针灸的博士出差了不在。喝中药也行啊，若是能救他改善嗝逆的症状。L当然不高兴，一直嘟囔着气哼哼的说：“你们，呃，连，呃，打嗝，呃，都，呃，治不，呃，好，什么，呃，破，呃，医院”
中医大夫来会诊的那天，我跟去学习观摩，新来的汪大夫，人长的帅气儒雅，和煦如春风一般。有一种跟他说话都好像被治愈了一样的感觉。中医四诊，望闻问切。在看L的舌像时，我看到L的舌头通体鲜红，舌头表面，光秃秃的，一点舌苔都没有了，好像刚被剥了皮的老鼠，舌头底下蜷曲着酱紫色的血管。看过病人，汪大夫在病房里只是点点头，微笑说已经了解了病情，开些药吃吃看，应该可以缓解嗝逆的症状。
回到办公室，汪大夫就换成一脸严肃对我讲，L这个病人，胃气已绝，恐怕活不过五天。看个舌头摸摸手就知道病人死期，这简直是神技。当然我是不那么相信的，向我西医的自尊起誓。L肚子胀的难受，喝中药简直要了他的命。不过喝完之后，真的不怎么打嗝了，气好像顺了很多。只是好景不长，中医走后，L第三天上就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来，然后昏迷了。半睁半闭的眼，撇着不爽的嘴角。不再牢骚的L看起来还是很可怜的模样。主要他老婆一直重复的那句话，听的人心酸，她说老公你可不能死啊，我们出来的时候跟女儿约定好了，要一起回去给她过生日的，你要是死了，我怎么跟她解释啊。
L临死前，开始张大嘴叹气一样呼吸，肚子咕噜咕噜叫，然后嘟噜噜的放了一串又一串屁。直到他肚子里的气全都离开了身体，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他也就停止了呼吸。其实他死后第二天，就是他女儿的生日。冰箱里还剩下写着L名字的两付没喝完的中药，护士直接扔掉了。
第三十二
关于中医的神话不知道怎么就开始流行起来，主要汪大夫的外形和温柔体贴的话语，让每个和他交谈的人都舒服无比。尤其是女性朋友们，不论护士姐姐还是患病的阿姨大妈，汪大夫成了妇女之友，尤其是中年女性追捧的对象，有病没病看见他也能神清气爽，聊上几句也能延年益寿。说来也怪，同时期病房中找他看过病用中药治疗的病人中，女病人基本都好了。男病人中，一个就是死掉的L，另一个是位老爷爷，病的太久，病是挺重，各种治疗手段疗效都不好，拖延的时间太长，虽然最后总算治好了出院了，但是中间过程相当曲折，合并了胃粘膜溃疡出血，偏说是西医让他喝中药喝的，差点送命，所以走的时候，对大夫们充满了怨恨，发誓以后打死也不来了。
那么排名32死掉的这位又是什么情况呢？其实从中医的角度来讲他是一个成功的病例。这位胡大叔肝硬化晚期，顽固性腹水在祖国各地治疗都没有根治，所有常规非常规西医手段都尝试了，腹水到了他肚子里就是出不来。用利尿药用的肾都出现了问题，肚子快被扎成筛子。腹水反复感染，哪次严重了就得要了他的命。到了我们这，是为了看专家号的。有位国家级的老中医钱院长隔周来开放特需门诊，一次就看十个号。给胡大叔看病，也是先用了几付中药，效果也不是很理想，后来钱院长跟他分析商量他的病情，给他出了一个方子，超大量的黄芪加上鲜的玉米须子煎水喝代茶饮。这其中中医的道理我不懂。在我记忆中，别的中医跟我解释过，这偏方有两个问题，一个是黄芪的用量，超过医书所记载最大量十倍，具体数字不详，我记得可能不准确。另一个就是新鲜的玉米须子，必须是从地里摘下来，当场包好回来马上煮水喝。
胡大叔和他老伴也是有毅力，就真的做到了钱院长的要求，先是签了生死状，明白用药的量违反医书，如果超剂量的黄芪喝出问题，他不会找医生麻烦。然后和老伴一起走乡入村，买下新鲜的玉米，只要须子，煮水代茶饮。结果，竟然真的好了，腹水消的很快，肝肾功能都稳定。就这么一直坚持了两年多。这么成功的病例，钱院长也是很自豪的，还带着胡大叔一起去外地讲过课。中医和西医不同就在于，中医很多成功案例都为个例，而西医都是靠大量的样本数据分析，但是中医本身就是讲究分时分地因病因人辩证施治，每个人都不同，治疗方法自然不同，所以到底谁更胜一筹，这个真的不好说。但是对于胡大叔来说，钱老中医的拯救，无疑是神作。
当然胡大叔做为第三十二个逝者，命运自然还是死去了。死因是去农村收玉米加顺便旅游途中，心脏病发，死于心肌梗死。治得了这个，治不了那个，救的活一次，救不活两次。对于医生来讲，失掉的是一个成功的病例，对于病人来讲，失掉的，则是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