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旧脑洞,依旧是俗气的高冷男神学霸攻和健气活泼学渣受。第一次正经地写校园文,想起很多特别好的回忆和特别好的姑娘少年。
现在是2016年7月28日的晚上,真希望这个故事能不弃坑地写完——真喜欢那时候漫长的夏天和努力的我们。
00.长夏
在沈未名看来,高中三年是他生命里一场永远过不完的夏。
北方小城湛蓝的天映着九华中学校道旁香喷喷的玉兰树,染得校服短袖衫上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意;骑单车的女孩子插着耳机,目不斜视地穿过树荫拐进车棚,钥匙在她们的腰间和指尖轻微地叮咚着,折出一点年轻的日光;推车子的男孩慢慢地走,一边侧头跟抱着篮球的同伴说笑,他们的书包里装着昨夜来不及写完的卷子,还有早课时十万火急的作业。
没有烤串和啤酒,不能说走就走和肆意穷游,他们的盛夏被拘于一座开着花的校园,与无尽的考卷、无穷的老师和亲爱的少年友人日夜为伴。
沈未名从二十六岁的午睡里醒来,他把压皱了的袖口挽起来,看见刚才吵人清梦的手机在一边亮着。
“今天接你下班,一起去超市买西瓜。”
来自【男朋友陈总】。
沈未名捧着手机将一张青年才俊的脸笑成了傻子,这时他那颗大龄文艺青年的芳心忽然被触动,简直思念那个人的声音到一刻也不能等待,于是他站起来,穿过午休时安静的格子间走到茶水室,在半开的窗下站定,拨通了陈修年的电话。
十九层的窗将北京八月干燥的风引到他身边,沈未名的衬衫被微微鼓动着,像酝酿着几只活泼的鸽子,他的眼角眉梢因为对电话另一边人的期待和爱意正在传递出无法抑制的喜悦,然后电话接通,他开口了。
他说,陈总陈总,刚才我梦见高中时候的事了,过几天回家我们顺便看看老师呀。
实验室里的陈修年摘下眼镜,他笑着点点头,又马上意识到活泼的恋人不在身边,随即让一句温柔的应答从唇边飘落。
沈未名的青春岁月与陈修年紧密相连,在他永生难忘的三年盛夏里,这个人就像拯救酷暑的西瓜,从最绮丽凉爽的愿望里来到了他身边,并且再也没有离他而去。
01.直腐男存在的合理性
事情看起来是从高一下学期的某个傍晚开始的。
自行车被人放气了。
沈未名蹲在车棚里对着坐骑一脸懵逼,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半死不活的车胎,不甘言败地四下寻找被拔掉的气门芯。
正是放学时间,狭窄的车棚根本不允许一个身量修长的男生形容猥琐地蹲在地上挡路,他只好把书包甩进车筐里,闪到没人处坐着干等。
沈未名人缘好,班里同学路过身边看他不回家,都下意识问一句,他也好脾气地挨个解释,正在口干舌燥的时候被人从身后胡噜了一把脑袋:“嘿,你保时捷没气了?”
沈未名吓了一跳,当即回头一个白眼:“没气了我用嘴吹。”
体委推着车子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拍了拍后座问他:“我捎你回去?”
沈未名站起来摇头说:“我先找找气门芯。”
“找到了车胎也没气,你肯定骑不回去了,”体委忽然凑过来乐了:“你这剧情像被哪个不良少年相中的姑娘,一会儿看谁出来英雄救美,就知道是谁拔你气门芯了。”说着还冲他挤了挤眼睛。
越说越不像样,但沈未名心里一动,笑着踹了他一脚:“滚吧。”
说话间周围已经不剩多少人,沈未名把爱开玩笑的八卦体委打发走,就准备再找找自己不翼而飞的气门芯。
其实他有点儿心不在焉,一半是好奇谁手欠跟自己过不去,另一半因为放学前的座位调换实在对他冲击太大,这两种杂糅的感觉让之前的口干舌燥无限加剧,于是他直起腰来,打算拿瓶子出来喝口水。
沈未名半倚在心爱坐骑上,一只手松松地拽着书包,另一只手把水往嘴边送。
“你车子没气了?”一个声音从他斜前方的甬道里插进来。
这声音对他冲击太大,沈未名正专心喝水,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吓得呛了一口,忙不迭地放下保温杯,几乎是有点殷勤地抬眼去看这问句的主人。
两三步远处站着的男生有一双沉静的眼睛,笔直的鼻梁上还隐约有摘下眼镜后的压痕,那副极好看的齐整眼眉此刻微皱着,配合冷淡的神态一起造成一个漫不经心的询问;他披着校园里傍晚太阳的金晖,空荡荡的肩膀上没有书包,只在指尖挂着一串钥匙。
沈未名的手指在瓶口收紧了,他不自觉地感到窘迫,只胡乱点了点头,笑着问:“怎么走这么晚?”
陈修年垂眸简短地回答说:“值日。”
沈未名爱说爱笑,但是此刻气氛太尴尬,他跟陈修年同班将一年还没正经说过话,算不得熟悉,也没法打个哈哈缓和气氛,只好傻不愣登作为那人视线的落脚点站在原地。
陈修年有一双极好看的手,沈未名盯着它们微微出了神。这双手会解难度max的数学题,能写漂亮的英文,还具备撩妹撩汉的篮球技能。
那双手此刻不握笔,就自然地合拢着,轻轻摩挲指尖挂着的钥匙。
沈未名咕咚吞了口口水。
救命,我想变成那串钥匙,他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道。
“我带你吧。”沈未名石破天惊地听见这句话,连忙回身去看面前这尊大神。
陈修年已经走到他旁边,弯下腰为自己的车开锁。
沈未名的角度能看见一点儿他冷清的眉眼,从男生略长的发丝间晕染出来,被暖黄的夕照镀得格外柔和,让人觉得只要俯下身,就能触摸到他耳边温柔的鬓角和近在咫尺的骄傲唇线。
慢着我在想啥……他在心里掩面而遁。
陈修年的车子停得离他很近,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迫使他后退了一小步,尽管看起来像是在捡肥皂的人分明是此刻背对自己弯腰的男生。
沈未名再也没心思找什么该死的气门芯,他默默看着面前的背影,形迹可疑地擦了擦嘴角,还能分神去胡思乱想:这算是“英雄救美”?
没等他唾弃自己被体委带歪的脑洞,英雄已经回头吩咐:“过来。”
沈未名受宠若惊,像朵娇花一样蹭了几步:“真的要带我?”
陈修年不耐烦地点了个头,漂亮的手指在车把上敲了两下。
沈未名内心控制不住地雀跃起来,脸上绽出一个傻笑,蹭地窜上了后座,陈修年被这笑颜晃了一下,沉默地在心里给他眉心添了三把哈士奇火。
啧,真是好蠢。
载人的男生漫不经心地转了个念头,还没等唇边的笑意沉淀下去,就听见身后噼里扑通伴随着一声惊呼。
他回过头去。
沈未名手里的书包喝完水没拉严,他被跳上男神后座的喜悦冲傻了脑子,乐极生悲地噼里啪啦散了一地书。
陈修年移开脚,垂眸扫了一眼,然后把视线落在沈未名通红的脸上。
沈未名内心捶地,手忙脚乱收拾残局,还颇有心机地注意把65分的生物卷子藏到物理书底下打个掩护。
这时陈修年好心开口提醒他:“那边还有。”
顺着视线看去,沈未名惊呆了。
怎么偏偏是这本。
——宝井理人老师一贯唯美含蓄的画风,封面上紧紧相拥的青年视线交错,暧昧亲热胜过接吻,想用“兄弟爱”这样的烂借口来搪塞都嫌多余。
这个本子沈未名因为入圈晚而找了很久,今天好不容易向班里老司机借到,却给人家掉在地上,他心疼得恨不得自戕,简直想捧起来擦擦灰亲两口。
然后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目前加倍糟糕的状况,几乎要把内心的悲鸣具现化。
“那什么——你听我解释。”他手长腿长,蹲在地上显得格外可怜,尤其脸上的表情还这么沮丧,让人想拉过来揉揉毛,然后牵住了好好安慰。
但是陈修年不动声色:“嗯?”
沈未名看着他抬起的下巴,没来由地觉得灰心沮丧,然后自暴自弃地感到无话可说。
“你还要带我吗?”他低下头,专心把书本塞回书包,手指却有一点抖。
他唾弃自己忽然之间的胆怯:怕被当成变态,怕被这个人看不起,怕被这个人讨厌。
陈修年不置可否地说:“还要磨蹭,你赶不上新闻了。”
沈未名抬头,难掩眼睛里的惊喜。
沈未名在后座注意不要乱动乱晃,他的心砰砰砰跳得龌龊极了,恨不得将那点儿紧张又欢喜的心思昭告得天下皆知。五月末的傍晚安逸舒适,每一个经过的路口都香喷喷地开着花,有一些开得太重了从树上垂下来,还有幸亲吻陈修年的肩膀,沈未名小心地感受着鼻息之间他校服上干净的洗衣粉味儿,忽然耳根发烫。
今天可真是……丢死人了呀。
沈未名的身体戳在书桌前,灵魂却已经神游到一个跟作业无关的地方。
一个人认真“想”另一个人的机会其实很少,但这时他在想陈修年,一边想一边感到疑惑。
陈修年其人,实在是太神奇了。
也许每个人脱离学校以后都会发觉学生时代有一个开挂的校园人物:成绩好样貌佳,性格讨人喜欢还多才多艺。
陈修年长得好,这一点沈未名在人都认不全的军训阶段就已经有了深刻认识,他对这尊大神的第一印象就是“原来这么丑的校服也能被穿得这样好看”,并且陈修年的好看并不多么具有侵略性,对于本人似乎反而是一种牵累。
陈修年相貌好,即使性格冷淡了一些,也被看做是萌点,而且他是个非常努力的聪明人,并不是倚仗智商不作为就白白成绩好的外挂玩家,所以他取得成绩和被喜欢被信任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他身边,班里的其余男生都显得轻浮和小气,好像只能沦为陪衬,包括沈未名自己。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沈未名趴在桌子上想,陈修年的好是努力的结果,不张狂不遮掩,让他嫉恨不起来,可是没法追上,还是令人伤心失落。
在同班的近一年时间里,沈未名和陈修年是说过话的,也许是值日时一句简短的问候,也许是发考卷时一句由衷的感叹;沈未名坐在倒数第三排倚着胳膊打瞌睡的时候,有时会不经意在睁眼看到陈修年挺拔的背影以后直起身烦躁地翻书;沈未名在教室里白炽灯的照耀下焦灼作答试题的时候,有时会在瞥见陈修年淡定握笔的侧影后冷静下来。
他不嫉妒这个看起来无懈可击的人,也明确地知道“超过他”是很艰难的目标,但他在看到陈修年的时候,会对自己的平凡感到失落,也同时生出一种“想要变好”的决心和意志。
他们每天都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做同样的习题,听同样的声音,但在他的保时捷被人放气之前,他们从未有过像样的交集。
但是沈未名对他不了解也没好感,这是一句谎言。
沈未名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陈修年冷清的眼睛,被那双眼睛注视的机会很少,除非他是一道难解的习题;那个人收敛了神情坐在操场边仰头喝水的时候,锁骨上滚落的汗珠慢慢划过脖颈,能把轮廓勾画得很鲜明;他记得陈修年握住羽毛球拍时手臂流畅的线条,也可以清晰地构拟那具在跳跃中迸发出荷尔蒙的年轻躯体的模样,
此刻他在灯下想他,包括傍晚时开着花的路口,他们在那里道别,然后说明天见。
沈未名没有发觉这样想一个同性是一件不那么妥当的事情,他只是觉得,被男神送回家感觉好梦幻,原来之前我这么向往的人,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后来,宝井理人老师的珍藏本被沈未名偷偷压在了枕头底下,他睡前翻了翻,忽然耳根发烫,慢慢用被子捂住了脸,。
“里要控记住里记己啊——”
脑海里的陈修年闪闪发亮,就像压弯直男的最后一根稻草。
02.三俗小故事和它们的作者
五月的清晨寂静又干净,沈未名像做贼一样从洗手间摸出来,把刚洗完的床单晾起来。
睡前果然不能乱看本子。
做了这么糟糕的梦,简直要被自己羞耻死。
早起的代价就是犯困。
沈未名勉强睁着惺忪的睡眼上早课,脑内小人已经困得瘫在了地上。
给我一个支点,我能睡了全世界,他混混沌沌地想。
讲台上的陈修年将视线落在不断点头的沈未名身上,愣了一下,然后他示意前排练习口语的同学放低音量,接着回身在黑板上布置了早课习题,把晨读取消。
沈未名困得人事不知,迷糊间被路过的同学撞了一下胳膊肘,吓得一激灵,马上清醒了过来,正对上陈修年近在咫尺望过来的眼睛。
他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昨天陈修年被调到自己临过道的座位,男神已经从云端落到了自己门口。
“没睡好?”陈修年问。
沈未名好像回想起了什么难言的体验,慢慢红了一张脸,摇着头说睡得还好。
前座的姑娘宛小君回头冷静地说:“睡前故事还是要健康不要字母。”
说着还给了他一个眼色,全是老司机之间的默契。
沈未名举起英语书挡住了红得爆炸的脸:“我要下车。”
夜风吹在来人的身上,他黑夜一样的衣服和黑夜一样的眼睛在昏暗里显得那样清晰。他背过身,并不去看燃烧的餐馆产生的火光。
“我,陈修年,是个真正的男人,所以不回头看爆炸。”他狂狷地笑了,腰间除了一包闪闪发亮的梨花针以外,没有其他的武器。
周围的小弟仿佛见到了天神,他们盯着这个从枪林弹雨里冲出来的男人,膝盖像失去了控制一样弯下去,扑通跪倒在地。
“陈总!”
沈未名嘿嘿一笑,瞄了一眼右手边邻过道正在午睡的陈修年,心满意足地放下笔,合上本出门。
在当事人跟前把三俗脑洞写下来,这种刺激不亚于玻璃幕墙play(雾)。
一周里有一半的时间需要上晚课,沈未名没法回家,就在学校附近的小店打野食,他在蹲守麻辣烫拌饭小丸子的时候总会想,这时候陈修年在哪里、在吃什么、在跟什么人一起说笑,他觉得男神那样的人设好像生来就跟他喜欢的垃圾食品无缘。
如果他能捕捉一只男神,就天天给他吃花喝露水⁽⁽٩( ´͈ ᗨ `͈ )۶⁾⁾
放学前宛小君身体不舒服,托他带饭回来,沈未名排了好久长队给小姑娘买了包子和粥,刚交完钱就接到她的电话,说肚子疼不想吃了。
沈未名用筷子驾着一塑料碗粥,怀里还温温热热的三个包子,夹着手机哭笑不得:“那你好好休息。”
说着他有点儿犯难,干脆脑子一抽又钻进了包子铺。
回到班级的时候已经快上晚课了,沈未名揣着一肚子晚饭,含着一点刚被粥烫了的舌尖,心不在焉颤巍巍地迈进门,就发现人声鼎沸的教室瞬间安静如鸡。
他吓了一跳,看见陈修年坐在讲台后面,风淡云轻地看习题。
体委看了他一眼,脸红憋笑的样子就像在酝酿下蛋。
沈未名心惊胆战地走回座位,把胃药甩在前座:“这干嘛呢。”
宛小君回头:“你那堆脑洞东窗事发了。”
沈未名一僵,抬起头正对上陈修年似笑非笑的目光。
男神高踞在讲台后面的王座上,手边放着他的脑洞本,一只手托着下巴,是一个放松且迷人的坐姿,却并不妨碍把他吓得面无人色。
翻车了?!
“雾草。”沈未名恨不得冲上前捂住陈修年的眼睛。
“他怎么发现的?”说着他伸手掐住宛小君的脖子晃了晃:“是不是你啊啊啊我就只给你看过你这个出卖朋友的司机!”
沈未名回想起自己在脑洞本里已经具现化的情节:邪魅一笑黑道陈、弱势白莲明星陈、变态抖s老鸨陈、清新脱俗m b陈,以及剧情里雷打不动的男配沈日天,忍不住一声哀嚎埋下了头。
写自己和男神的糟糕同人文结果被发现什么的啊啊啊——
他在掩面之余不禁后怕:还有一堆play 没来得及写,简直是不幸中的大幸。
今天的自己也经历了一次小确死呢୧(๑•̀⌄•́๑)૭
陈修年面前摊开一本习题,每个单词都认识,但是组合起来的意思他第一次觉得毫无头绪:眼前一帧一帧的全是那张活泼或窘迫的脸,眼巴巴坐在底下偷瞄他还自以为隐蔽。
他难得兴起了一点逗弄的心情,所以故意放松地拄着胳膊作势去翻这已经写得七七八八的笔记本,
他倒从来不知道,在沈未名看起来乖巧温顺的外表底下原来藏着这么一朵活跃欢腾的灵魂。
这笔记本是晚课以前忽然被递到自己手里的,他看到时班里大多数人已经看过了,并且笑得不行。
“陈总你快来——”递给他的人喘着气挥舞着手臂,不管他对这不靠谱的称谓皱眉。
他其实有点意味不明的气愤,因为这个本子看着面熟,正是坐在邻座、一臂之遥的沈未名每天都要藏着掖着去涂抹的那个,这时候被人用来传看翻阅,他感到非常不舒服,像眼看十分珍贵的物件被浪掷。
据说沈未名把它跟周记弄混了交到课代表手里,正好被班里的狗鼻子截住,没有露到老师面前去。
他伸手接过了这本神秘的笔记,想把它终结在自己手里。
结果一张巴掌大的纸施施然飘落下来,他自己的眼睛从纸面上邪魅狂狷地看过来,边上还有句意味深长的配字:“我花开后菊花杀。”
陈修年一脸“……”地把这张破纸塞到本子里夹好,放在手边不动了。
他的内心其实有点感慨,沈未名那张肖像画风不太平常,简直像有仇一样把他的眼睛捏成三角,下巴也锉平;使他轻易认出那是自己的原因,在于这个小人十分熟悉的动作:刚要从椅子上起身,一只手在另一只的袖口摸着衬衫扣子,正是他无法克制的微小习惯。
陈修年微微一笑,在注视着他的沈未名看来,那张常年不动声色的脸上陡然生出一种惑人的神采,几乎让人哀叹目迷五色。
他把这本笔记好好地压在自己的习题集底下,站起来宣布英语晚课开始,然后开始分发卷子到各组第一排。陈修年一点都不心急,还打算找个机会把它还给那战战兢兢的主人。
早晚让你自己交给我看,他严肃地推了一下眼镜,转过身默默地笑了。
沈未名把脑袋砸到书桌上,痛不欲生地滚了滚键盘。
“司机翻车,停更一周。”他更新了专栏状态,然后根本不敢看评论就装死秒退。
那个专门用来发据说是YY男神产物三俗小故事的倒霉ID,叫做【男神吃花喝露水】。
——被乘客(划去)读者们亲切地简称为【花露水】。
03.白莲花和莲子酱
沈未名在放学前的语文课上忽然想起了陈年老梗《爱莲说》。
他心里的小人儿瞬间猥琐地不分n和l,一迭声地叫着“爱年说爱年说爱年说……”
他心虚地用余光瞟了一眼一臂之遥的陈修年。
男神专注又温柔的侧颜简直可以舔一年!
沈未名心里的小猥琐身后烈火腾腾,咆哮着蹲下来用拳头捶地。
夏日的傍晚,古老的呼兰河水流过原野,它从小兴安岭发源而来,长途跋涉注入松花江,已经走了很远的路,晚霞铺在水面上,灿烂的光点在跳跃。
河:雾草,别晃老子眼睛。
于是夕阳渐渐暗了。
沈日天从小在呼兰河边长大,对河水的每一个细节都十分熟悉。现在他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在结束一天的劳作之前,他决定到更远的地方碰碰运气,寻找一种特殊的食材。
天色暗下去,蚊子出来了。
沈日天摘下草帽,他继续向前走。
在河滩的淤泥里,许多芦苇密密匝匝地生长着,沈日天艰难地分开这些彼此纠缠的柔韧手臂,终于发现了它们拱卫隐藏的秘密。
——在芦苇荡的中央,有一枝荷花高高地站在淤泥里。
这枝荷花这样美丽这样清洁,仿佛在渐暗的天色中散出淡淡的柔光,连东北老蚊子也不敢近身。
苇塘里只有这么一枝荷花。
它漂亮得没朋友。
沈日天看得呆了,一滴汗从他常年劳作的白皙脸颊上缓缓流下,正落在小白莲的花瓣上。
嘤咛一声,小白莲的形态变了。
沈日天只觉得眼前一晕,大片雪白的肌肤映进眼里。
一个男人披着半身黑发从他面前的水塘里缓缓站起,一双冷秀的眼睛半阖着看过来,微侧的身体可以看见发丝间隐隐的腰窝,被手臂隆起的流畅线条轻轻抚过。
他的身体好像柔软得站不直,眼睛懒懒地闭了闭,将手搭上了沈日天的脖颈。
“男人,还满意你看到的吗?”小白莲邪魅一笑,在他耳边邪恶地吹了口气,露出白森森的利齿。
……
后来沈日天家里的莲子酱一直吃到过年。
沈未名把一周份的更新贴到专栏里,点击发送。
【男神吃花喝露水】:最近现充过了头没产奇形脑洞,语文课忽然想到白莲花精陈!大家有没有觉得莲子♂酱又带感又污!
坐沙发吃瓜的知情群众【碗君一笑】留言说:“自从男神使你现充,花花的同人真是越来越狂气了︵(╯╰) ︵”
第二天他又早起了,搓着床单喘粗气。
因为梦里的陈修年笑吟吟地坐在他胯上,头上还簪了一朵白里透粉的大荷花,一边对他脖子以下的部位不能描述,一边把黏糊糊的手指送到他嘴边,温柔又鬼畜地哄劝道:“大宝贝儿,张嘴,我的莲子汤可好喝啦。”
他默念了两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把腹间三把火强行按灭。
嘤嘤嘤,可是按照他的设定,小白莲花什么的,不应该是受才对吗!
陈修年注意到邻座少年脚步虚浮,于是合理关切道:“又没睡好?”
沈未名耳根通红:“睡得还好。”
宛小君在前座嘿嘿一笑。
沈未名把脑袋扎进臂弯里连气都不好意思喘。
——不是又没睡好,是又梦见被你睡了呀(*/ω╲*)
04.青春仿佛因为我看见你而开始
陈修年拿着一叠英语卷子穿过走廊。
他毫无心理压力地把试卷筛了一遍,抽出其中一张看了一会儿,又好好地塞回去。
他继续慢慢向教室走去,回想起半年多前被班主任找谈话的经历。
老师的手正好挡住卷头,姓名一栏看不见。
作文纸上的字迹很陌生,明显出自男生之手,笔画架构清润峻拔,在折笔的地方却显得秀气端正,一行一行排下来十分赏心悦目。
文风也很有意思,并没有干瘪地书写一些道理,也没带着经典范文打鸡血般的满身正气,句子与句子之间仿佛拉着手在跳舞,十分洒脱自然,在他看来算得上考场作文里的一股清流。
然后他回忆了一下自己36分的作文,默默地对老师点了点头。
老师的手端起了茶杯,他垂眸不动声色地看向装订线内。
——一年十七班,沈未名。
后来,陈修年在老师的许可下把那张作文复印下来,连同卷头那个他曾经印象很浅的名字。
那是高中第一次大型联合考试,陈修年不动声色地刷爆了各科分数,所以显得作文水平更加可怜。他对于如何组织一篇被阅卷者喜爱的文章毫无头绪,本质上因为根本对考虑材料背后的含义缺乏兴趣,所以寥寥字数刻画出“一脸冷漠.jpg”的文风。
他对于思考材料里唧唧歪歪的逻辑关系根本就毫无兴趣,更懒得为此耗费笔墨,正如他在生活里也疏于与人交游。
与那份作文所反映出作者的洒脱思辨相反,他的文章正体现出自己的症结在于对身边人事的不关注。
他对“沈未名”感到陌生,在注意到自己与它的主人已经同班半年时,这种惊讶反而加深了他的印象。
就像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忽然发现有一件宝物自己原来一直都没带在身上,而同行队伍里一个从前没注意过的人,他身上的宝物正是自己没有的那一件。
于是陈修年第一次对某个人产生了兴趣,他开始好奇写出这样文字的人长着怎样一张脸,有怎样的脾气性格,是不是像文字里所表现的一样,是个不套路又有生机的人。
陈修年第一次在清晨走进教室门的时候,让目光寻找另一个人。
但那时候正赶上沈未名重感冒请假,将近一周时间都在医院挂水,根本没来学校。
他在第一次懂得期待以后,又立刻被赋予了“失落”。
后来沈未名康复返校,口罩挡住了他大半张脸,看起来可怜得很,同时也让人在怜惜之外生出一点好感;陈修年看着那男孩一步步走进教室、走过他身边,在座位里拉下口罩。
看着他笑起来的感受无法形容,大概要比做注视一片茶叶在水中的舒展,或者旁观一只龙被点睛的瞬间,猛然意识到心里有一处被填满了,还温温热热地溢出些水来。
陈修年垂下眼,他难得的好奇落了地,但又立即被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所取代。
后来他意识到,沈未名这个名字在他的生命里也曾经毫无意义过,而当它变得意义非凡时,他自己也没法回避这件新奇的、甜蜜的改变。
05.他所不知道的夕阳
在跟陈修年成为过道邻居以前,沈未名只是他的众多迷妹之一。
A市有三所重点中学,九华中学有二十二个班级,十七班有五十九个学生,沈未名被检索到其中最普通的一个,与校园男主人设的陈修年之间隔着三排座位、两个灵魂。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注意到陈修年的,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意。
最通俗的原因大概还是因为皮相,美人骨头重不过三两,但陈修年冷淡的目光里仿佛隐藏着日升月沉,轻易就能让他感到心头一跳。
何况那个人还是他见过最用功、成绩最好的人,最容易蛊惑学生时代懵懂的情感。
他虽然是个腐男却不弯,小学生的时候也喜欢女孩子毛茸茸的辫梢和红红的笑脸,青春期无意间看见两个男人的动作片也曾吓了一跳之后尴尬退出,但他最终还是遇见了陈修年。
来九华中学报道的那一天雨很大, 匆匆雨幕里他借过一个人的伞,但那个人正忙着登记手续,只不耐烦地点了个头,连眼神都未曾施舍给他半分。
沈未名曾经是个矗男,但他最终还是遇见了陈修年。
沈未名做过很多蠢事,像偷偷收藏陈修年写废了扔掉的草稿纸,像在笔记本后面胡思乱想陈修年跟他一百零八种相遇的可能,像毫无退路、孤注一掷地掰弯了自己,用一颗小冰块的孤胆去撞一艘大轮船。
陈修年在保时捷没气的傍晚载他回家,一路上经过了他每天上学都要看的风景、闻的花,还在他犹豫着发问的时候回答说:“没关系的,我不觉得喜欢那个类型漫画的你很奇怪。”
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完了,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地跳,好像它的主人根本就是陈修年,只想立刻回到他身边,快点与自己断了联系。
沈未名前十几年被最多人喜欢的原因,在于他用“男神吃花喝露水”的身份写了一些奇形小故事,它们诞生自他对恋慕之人难以抑制又无法出口的向往,大概吸引人的地方也不在文笔而在他的痴汉力。
这么普通的他在漫长的生活里如何能被人喜欢?
而那么珍贵的、会发光的陈修年,他会喜欢的人又长什么模样?
沈未名曾经见过陈修年拒绝人的样子。
第一学期的最后一天,他因为倒垃圾走得晚了一些,刚要转过拐角就听见陈修年的声音,伴着女孩子极力克制的哽咽。
沈未名退了几步,但是鬼使神差般没有转身离开。
他紧张极了,听见陈修年还是那把冷淡的口吻:“不能接受你的心意很抱歉。”
那个人甚至没有费心让自己的拒绝显得委婉些。
十分奇怪地,明明被回绝的是别人,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在冷水里走了一遭,大概因为物伤其类。
后来他躲在走廊尽头,看着陈修年挺拔的背影被窗边映进来的盛大夕阳所吞没,一步步消失在他不知何时朦胧的泪眼里。
“……我也非常、非常喜欢你。”
沈未名捂住脸蹲下了,他在指缝间露出一个哭泣似的笑容,然后胡乱抹了几把生疼的眼角。
没有人听见他的告白,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已经因为这份枝繁叶茂的情感病入膏肓。
但他确实有这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