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伯父，今天感觉好点没？”

病床上那个焦黄枯瘦的老人睁开眼瞪着我，一言不发。

“老伯伯，你好。”

“这是我的老同学，他听说您生病了特地来看望您老人家的。”

他的伯父像对我失去了兴趣一样，重新阖上双眼，把头也转过去了。我尴尬不已，差点忘了手里还捧着李波交给的饭盒。愣了一阵之后，我突然想起这档子事，连忙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说：“我们把您的饭带过来了，您先吃两口吧。”

见伯父没动，李波坐到他床上，打开保温饭盒，把里面的摞好的小菜盒拿出来一一摆好，说：“伯父，您刚手术完，一定要加强营养。您的病要吃清淡的，医院的饭菜本来就寡淡，这下就更不合您的胃口。我妈特地煮了黑米粥，还做了山药炒肉片和排骨藕汤，你肯定爱吃。当然了，里面的肉没留几片，不过比那些清汤寡水的菜强多了。”

说完，他打开排骨藕汤的盒子，故意在他伯父脑后晃荡，香气顿时在病房中四溢，掩盖住药水味、屎尿味、体臭味混合而成的死亡气息。可他的伯父一动也不动，像是已经沉沉睡去。

“您实在没胃口就先好好休息吧。”他撂下藕汤，让护工把菜都收拾好。临走之前，他塞给护工三百块钱，说：“你说病人难照顾，这是额外给你的补助。钱不要紧，一定要把我伯父照顾好，让他能早日康复出院。”接着又叮嘱她：“我伯父这个情况，一定要进食才能快速恢复，等他休息好了劝他吃，也不能完全由着病人性子。”

说完，我们就离开病房。我们在电梯门口等候，身边那些探病的人无一例外穿着灰暗的衣服，阴沉着脸，活像一群半梦半醒的乌鸦。我们紧盯着红色的数字变化，李波突然压低声音告诉我：“别看他现在是个倔脾气怪老头，从前可是水生所的专家，研究了几十年白鱀豚，时任中科院院长方毅都接见过。淇淇死后不久他就退休了，拿着退休工资，还有专家津贴，吃穿不愁。只是我婶婶很早就去世了，他们的儿子去了美国，和老头关系不太好，很少回来。孤家寡人的闲不住，就常住在我家，在饲养场指导技术。”

我原以为养鸭场就是他伯父的，今天才知道事情是这么一回事：“原来还是生物学界的前辈。这下我心里就更没底了。”

李波拍拍我的肩膀，说：“我一向相信你，你都干不好就再没别人了。”

出了电梯，那些黑色的乌鸦被光亮惊动，四散而去，我吁了口气，问：“老人家什么时候病的？”

“两个月之前查出来的。想不到好端端的人，竟病成这样。”

“等他病好了，我要多向他请教。”

“你们俩聊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