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年今天戴了副墨镜出门,忘了谁送的,反正躺在衣橱抽屉已久。难得今天阳光灿烂,他决定拿出来装酷一把。
依旧乘了船去上班,还是坐他中意的固定的位置,只不过今天在他一旁的乘客是位普通男子。王大年有些失望,邻座不是美女,这副墨镜的功用浪费不少,只能呆呆地望向窗外的河道。
“你的墨镜,不错……”王大年一惊,是邻座男子的声音。
“嗯?”
“我说你的墨镜挺酷,我也喜欢这种形状的。”
“唔,谢谢!”
王大年有些难为情,一个大男人公众场合搭讪自己,这是什么情况?他不准备再继续这种尴尬的对话,又去看对岸的柳条。
空气中凝结了一些尴尬的气氛,看完柳条,王大年一直在寻找最近常出没的水鸟。
“你的墨镜挺不错。”
王大年又被吓一跳,他以为自己没有回应,邻座男子就会自动中止这狗屁对话,这才没几分钟怎么又来了。大清早遇傻缺吗?王大年想,但是他又不愿意显得自己很没礼貌。
“谢谢,你刚才说过了,我也挺喜欢这幅墨镜。”王大年微愠的神情。
男子抬了眉,吞下没出口的话。
王大年准备换个座位,抬头望去,该死的早高峰,坐船上班都这么多人。寻觅无果,只得又陷入沉默。
“你的墨镜我很喜欢,很不错。”
“你有完没完?”王大年再没忍住,下巴的曲线生硬了起来,烦躁的眼神却被墨镜挡了个遍,镜片上映照出来的是男子抱歉的略带祈求的目光。
“兄弟,不好意思,我……刚才是不是说过同样的话?”
“你觉得呢?”
“我真的说了同样的话,是吧?”
“你这人有病吧?”王大年看了看手表,上船后估摸十分钟过去了。他竟然遇到一个神经病在十分钟内对他的墨镜表达了三次莫名其妙的爱意。王大年怨恨起自己突发奇想的装扮来,我他妈没事儿戴什么墨镜。
“不好意思,兄弟,我只是单纯觉得它挺酷的。”
王大年一把拽下墨镜,捏在手里,瞪了一眼男子,掏出手机堵上耳塞低头刷微信。
一曲曾淑勤的《客途秋恨》。
副歌唱过,王大年的耳畔又多了个声音。
“兄弟,我……大概我说过了,你的墨镜不错……”
又来?王大年只剩崩溃的心情了。
“兄弟,我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见我的话,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说过同样的话,唉,你知道,人人都会健忘。我就特别健忘。”
王大年想,您健忘关我屁事!继续装作没听见,此前撇开的头丝毫不动。
“我不仅健忘,我还失忆!对的,是失忆!我的记忆只能保持三分钟,三分钟一过世界对我而言就是全新的。”
王大年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真遇到一个神经病?还是一个言辞恳切的神经病?不禁扭头看向男子。一面刀条脸,倒没有戾气,眼神放空又带着期许。王大年说不出心里的感受,怎的突然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你觉得不可思议吧?更可怕的是,我现在知道自己只有三分钟的记忆是因为这个,这上面还写了我是谁,写了如果我不记得自己失忆,可以再看这个本子,当然首先是我会偶然翻到这个记事本,因为我不会记得自己有个记事本。”
王大年急了,“哥们儿,等会儿,您说的是绕口令吗?”
“你不懂,没关系,反正过一会儿我也不记得了。不过你的墨镜好看,真的!这三分钟内我记得我说过。”
王大年将信将疑地泛起一阵同情,“墨镜啊?真有这么好看吗?给,给你戴戴看。”
男子很快接过眼镜,欣喜爬上了鼻梁。
王大年说:“给你拍个照传给你吧,回头你自己看看。”点下了屏幕上的圆点。
这边,男子已将眼镜还了回来,收回去的手一僵,没有了声音。
王大年正准备点开微信添加好友,一抬头,男子平静的脸,淡淡地看着那墨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王大年再看手机,三分钟……惊愕失色。
耳机并没有摘,里面还在唱:留也无言,忘也无碍……
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向王大年,他从不知道这个世界他妈的这么神经,又,他妈的有点残忍。王大年也没有了言语。
在他快感觉窒息的时候,船靠岸了。王大年大步抢在第一个出了船舱。阳光躲过一片纯白的云朵后射出来,发出无数条金线,刚好穿过抬头看天的王大年的瞳孔。他下意识举起手机遮挡,再一低头时看见手机里无意中划开来一张照片:一个男子戴着墨镜,笑得像个孩子,傻气又认真。
为什么手机里会有这样的照片?什么时候拍的?怎么会拍了这样的照片?这个手机是谁的?王大年四处看看,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还有……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