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相传五代后梁开平四年，吴越王钱镠征调十万民力修筑捍海石塘。钱塘江龙王闻之大骇，遂率领钱塘江水族干扰捍海石塘建设，并触发涌潮摧毁沿岸海堤。钱镠闻之大怒，派一万名弓箭手于钱塘江边与水族决战。农历八月十八日，吴越王钱镠亲临钱塘江前线，军心为之大振，在吴越国军民的万众一心下，万箭齐发，水族败退。钱塘江龙王更被吴越王射中左臂一箭，至此潜入江中不敢造次，钱塘海堤始建成，沿江两岸至此安定，并繁荣上千年。
1
吴明正在做腰部伸展运动，一会儿他就要下钱塘江游泳了。
吴明刚满三十，打了几年工创了几次业，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没有做成一件事情，却在日常的应酬中养成了灯红酒绿的习气，积蓄花完时就开始刷信用卡，待信用卡也刷爆了就成了“老赖”。靠以前积累的人脉，吴明偶尔还能夜场混口酒喝，推杯换盏中除了在酒场里给朋友们免费充当公关助兴时，并没有哪个朋友真正拿他当回事。吴明也懂得酒场规矩，但各取所需，倒也乐得逍遥。
三年前，吴明体检时，尿酸有些超标，于是在朋友的建议下学起了游泳，慢慢也养成了习惯，并参加了市冬泳协会。协会要求的活动他都有参加，包括协会举办的比赛，他的游泳成绩在协会里属于中等，不上不下，只是图个参与的乐趣，发发朋友圈集几个关注的点赞而已。今天难得还有记者采访他，吴明侃侃而谈了游泳的好处后，带领几个第一次参加协会活动的新人，开始做起了准备运动。
不过今天的活动比较特殊，并不是竞技比赛，而是由老会员带领新会员下水体验江游。
“吴明，一会你带几个新会员先下水。”发话的是正向吴明走过来的会长老张，老张名叫张恒发，已经连任两届冬泳协会的会长了，常年健身加游泳的他，裸露的上半身在阳光的照射下，健硕发达的肌肉充满一种自然的线条美，完全看不出这已经是快60岁的人了。老张是协会里威望最高，资历最老的人，据说老张在钱塘江救过的人不下十个了，所以他成为了市冬泳队当之无愧的会长，两次换届选举时都是满票当选。
吴明点头答应，他也非常尊重会长，所以每次会长主持的活动他都悉数参加，没有落过，虽然他的游泳成绩一般，还是被协会评为了“满勤会员”的热心奖。
吴明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很享受此刻电视台的摄像头对准他的感觉。
“下面，我宣布，杭州市冬泳协会钱塘江段一千米自由泳正式开始！”老张终于发号施令了。
吴明一头扎入江中，身后几个新会员也紧随其后。此刻的吴明享受众人的欢呼和掌声，他在水里也确实好似游龙一般，比陆地灵活多了。不能浪费这种高光的时刻，吴明像条鲤鱼翻转了几下，然后在水中扒拉了一个口子，划了几下潜下水去。
2
吴明在水中潜了一程，竟然看见江底有一片气势雄伟的古建筑群，黄色琉璃瓦，大红围墙，建筑群周围和主殿中央的大广场都覆盖了颜色红艳的珊瑚礁，宫殿在珊瑚礁的簇拥中，显得神秘而华丽。
俯瞰着眼下的这片建筑群，吴明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竟然忘记了游泳的目的，继续往宫殿群的大殿中央游去。
说来也奇怪，吴明潜到宫殿的广场中央，竟然直接落地，可以在宫殿里行走，宫殿与水域竟然如同两个世界。
吴明径直走入主殿大门，漆红的大门朝内两开，门上黄色大圆钉横竖整齐排着，但吴明并没有时间细数。门簪上的匾额题的字是“钱塘海府”，字体是俊美飘逸的行书，但不知何人所题，只有一方印章歪歪斜斜，吴明看了好久方认得两字“天”和“上”。
更奇特的是，吴明左右竟然站着两“人”。左边一“人”手如钳子执长斧，但身材佝偻，两眉长垂似耄耋老头；右边一“人”钳子的手执的却是长钺，身子横向生长看不到脖子，竟然还有八根没有双掌的尖尖长手，好似千手观音图。
这两个“人”并不搭理吴明，也不阻拦他，吴明看着这一个像虾一个像蟹的人，疑惑不解，看他俩并没有拒绝他入殿的意思，吴明也就越过横槛朝殿内走去。
殿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太湖石景观，不对，应该是珊瑚礁景观。这珊瑚教群竟然是个活物，而且不断地在变换色彩，或红或绿、或黄或紫，粗的枝干一个个巨蚌一张一合，一粒粒耀眼的珍珠差点没炫坏吴明的双眼。每根珊瑚条上还挂着款式不一的项链手链，黄金的、白金的、砖石的，条条在争采夺艳。吴明已经被这个珊瑚礁群惊呆了，这个宫殿的主人得富有到什么程度啊，即是世界首富在这个宫殿的主人面前，也只是一个徒有几毛的屌丝而已。
进入正殿中，一个五短身材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他身着黑色西装，但却背着个大壳，步履有些蹒跚于年轻又面善的脸多少有些不相称。
那“人”见了吴明主动伸手道：“恭候多时了，快请进，大王等你很久了。”
吴明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但还是伸手与这个看着像乌龟的人礼貌地握了握手。
“龟人”并没有自我介绍，招呼吴明在鲨鱼皮的沙发坐下后，进入内堂，请大王去了。
吴明坐下张望了一下，是古典的宫殿样式，与古装剧里画面感受大有不同，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吴明座位前墙壁上挂着两幅画，左边一幅是飞天图，右边一幅是天女散花图。两张画的风格大不相同，但都很古朴，吴明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类似的书画，只是估摸着应该是哪个大画家的作品。
吴明不敢走动，等了一会，堂后才缓缓走出一个人来。他上身传哈青色夹克，裤子为黑色休闲裤，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额头两侧长者一对长角，目光如炬，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来人朝吴明走了过来，吴明赶忙起身。
那人开口道：“贤弟终于来了，我等你多时了。”说完主动伸出了手。
吴明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是木讷地与来人握了握手，那人坐在了吴明身边的主人位，与吴明攀谈起来。
“贤弟，近来如何？”
“我，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吴明有些语无伦次。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这么直接的问题，吴明更是有点措手不及，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好久才挤出几个字：“就是一直没有赚到钱。”
那人哈哈笑了两声回道：“我当是什么事了，不就是赚钱的事嘛，放心，只要是贤弟的事，我一定会尽力效劳。”
吴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有人愿意帮他赚钱。两人非亲非故，吴明拿捏不准，怕又像酒场一样被寻了开心，正踌躇间，那人又开口了。
“贤弟，我钱塘江龙王说话算话，你不用担心，你就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想做什么生意。”
吴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钱塘江的龙王，走了几年背运的他这会开始要走狗屎运了吗？
“贤弟，你慢慢想，你想做什么，可以做什么，我都全力支持你。”
吴明这会脑子总算恢复正常了，他想了一会，脱口说道：“如果龙王愿意帮我的话，我想开一家夜店。”
开夜店确实是吴明之前的一个想法，他很羡慕那些在夜场一掷千金的土豪，身边总有美女簇拥，而自己只能站在散台桌边喝廉价的洋酒看着别人的欢呼。夜场的VIP和股东在夜店门口专属车位下车时被众人侧目的感觉也是他梦寐以求的，他曾经看着这些挥金如土的人说了句：“大丈夫当如是。”不过他的这句感慨换来的却是朋友们的挖苦。
“好，那就开夜店，你把夜店的运营方法给我说说看，我看看能从哪些方面帮你。”
吴明将夜场的运营方法细细说给龙王听，其实吴明哪里懂什么运营，不过是夜场常客，对那一套早已司空见惯罢了。
龙王听完吴明的介绍，大加赞叹，认为可行。他说：“美酒女色，人所欲也。顺着人性去赚钱，才能赚到大钱。”吴明随声附和。
龙王又道：“管理、服务员、保安、打碟、走秀、歌手、舞蹈演员、营销等人手，我都帮你配备。你只要找一处临江的场所开夜店就可以。”
吴明当下答应，但还是面露了些许难色，半天才说道：“场所认真找几天总能找到，只是要开夜场需要租金，也需要一些钱装修、进设备、打点关系等......”吴明话并没有说完。
龙王哈哈笑了起来，招呼了几声，一个江豚模样的人捧来一个盒子。龙王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一个天青色的盘子递给吴明说道：“这个是当年搜山检海捉赵构的遗失之物，你拿好了，够开夜店用了。”
吴明是杭州人，知道搜山检海的典故，却不知道这盘子为何物，想细问，又觉得不便，于是双手接住看了会，装回盒子，连同盒子一起护在大腿之上。
龙王又从让“江豚人”去后堂再拿来一物。这次“江豚人”双手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张折叠起来的渔网。
“这渔网名叫网梯，你只需在江中放下半张网，每晚的戌时，也就是你们晚上七点我们就能顺网上来了。”
吴明答应着，赶紧拿起往来打开盒子里面的盘子放一起。
龙王站起身来，吴明也赶紧起身。
“贤弟，今天就这样吧，你赶紧回去做好准备吧。”
吴明点头称谢，龙王送吴明到殿为外:“贤弟，恕不远送了，赶紧去准备吧。”
“谢谢龙王大哥，我这就回去准备，您不用送了。”
吴明刚踏出殿外，人就站在了钱塘江边，如果不是手中捧着宝盒，吴明一定以为是一场梦。
3
吴明拿着龙王赠送的盘子给省鉴宝中心的瓷器专家鉴定。看了一辈子瓷器的专家，那天本想早点下班参加聚会，正考虑怎么打发吴明。当吴明拿出盒子里的盘子时，专家先是一愣，然后用颤抖的双手接过瓷盘，又是抚摸，又是擦拭，最后还痛哭起来，愣谁都知道了这个盘子价值不菲了。
专家早把聚会忘了，那个盘子在它手上足足把玩一小时有余，才记起眼前有一个久等的吴明，这才大胆地问吴明要出手吗？
专家给吴明介绍了一个买家，不再走拍卖程序，那人二话不说，直接开价八千万人民币。吴明赶紧成交，直到账上收到八千万人民币，那人拿走了盘子，吴明才知道这叫“汝瓷”。虽然专家再三推辞，吴明还是给了他一百万人民币，这下吴明是真正的有钱人了。
4
吴明盘了一家倒闭的大型海鲜酒楼，酒楼的基座是四根钢筋灌注的大圆柱，四根圆柱直插江中，使整栋酒楼看起来像坐在钱塘江上特别气派。
吴明花大价钱里里外外重新整修了一番，把酒楼改造成了新潮的夜店，夜店取名就叫“水族CLUB”。夜店最边角的一间，切了一块水泥地板，放下网梯，并做了一个井盖掩人耳目，这一间就是水族的通行通道。
吴明打点好了道上的关系，邀请了一些夜店常客参加“水族CLUB”的开业仪式。这些人并不大相信吴明能咸鱼翻身，但还是抱着好奇的态度应约而来了。
第一天开业，所有泡夜店的朋友全被震撼了，他们从没有泡过这么好玩的夜店。不必说打碟的妹子有多么妖娆多么懂得调节气氛；不必说歌手唱的歌不仅是原唱，简直还是天籁之音；更不必说里面的营销个个都是明星脸级的美女，服务员都是鲜肉级的帅哥。反正进入夜店里的人，除了惊叹、沉醉、迷离，再也找不到人生的其他意义。
“水族”的压轴舞蹈表演叫“跃龙门”，身着比基尼的美女们，摇曳着下半身的尾鳍在舞台飞来跃去，台下观众歇斯底里地欢呼，谁会能想得到，舞台上的演员是真正的美人鱼呢？
“水族CLUB”自开业以来就火爆整个杭州城，从第二天起，夜店大门口就排起了长队，连“水族”的散台都一票难求，单单提前定位就要支付高昂的保证金，甚至还出现了专门的黄牛群体。
吴明和龙王在监控室里看着这一切，吴明和龙王都非常高兴，当然，吴明更激动一些。
吴明很快成了市里的名人和企业家，越来越多的美女对他投怀送抱，围绕着他的传奇和谜团也越来越多。没人知道吴明的第一桶金是怎么来的，没有人知道夜店只有吴明一个股东，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水族”的工作人员走出过夜店。倒是经常看见几个约而不得的痴情男人抱着“水族”的走秀演员又哭又闹，只求感动美人。而慢慢也有人发现，“水族”的营销和走秀演员们，从来不跟客户留联系方式，也不用任何通讯设备，更奇怪的是他们从来没有喝醉过。
越来越多的人宁愿去“水族”排队，也不愿意再去其他夜场了。有几家实在没什么客源的夜店直接选择了关门，这些生意惨淡的老板们组团排队了五个小时进了一趟“水族”，除了叹为观止，却找不到有任何学习的可能，转而变成了对吴明搅乱市场的忿恨。
5
午夜零点，又是“水族”爆满人人沉醉迷离时，几十辆警车响着鸣笛开到了“水族”夜店门口。
待所有警察下车排列好队伍，其中一辆警车下来一个警号为一号的人，径直朝门口两个身着西装的保安走过去，走到保安身前停住脚跟道:“我是杭州市新到任的公安局局长钱留，接到群众举报，说你们酒吧涉嫌拘禁人员，强迫非法劳动，可能还涉嫌其他违法行为，所以我们将依法对你们酒吧例行检查，请你把你们的负责人叫过来，配合我们的工作，谢谢！”
螃蟹保安跑得快，赶紧往办公室蹿，而吴明和龙王也在办公室的监控里看到了这一切，等螃蟹保安一进门，龙王先问道:“怎么回事？”
“他说他叫钱留，刚上任的公安局长，对我们例行检查。”
“钱鏐？怎么会是他？不好，快通知所有人快撤。”龙王竟然焦急起来。
“不好了，钱镠又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句，整个夜店顿时慌乱起来，所有水族工作人员纷纷往屋后的江边跑，一个个纵身跳入江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警察和众客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个呆立当场。
还是钱局长镇定，他马上冲到最前方喝止溃散的众人，身后的警察也才跟着反应过来。
龙王在水族殿后，边退边对钱局长喊到“莫再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说完正欲伸手怀中。
钱局长眼明手快，从腰间拔出手枪对着龙王就是一射，正中龙王右臂。
龙王捂住右臂对钱局长怒道:“我与你姓钱的誓不两立。”然后也转身匆匆跳入了钱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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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又吐了一口水出来，动弹了一下。
“他醒了。”会长老张对身边一个身着警服的人说道。
吴明睁了眼，又闭了眼，再睁开眼总算恢复了些许意识。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游泳的时候脚被渔网缠住，差点没命了，还是会长亲自跳下去把你救上来的。”一个会员回答道。
老张接着说:“今天是刚到任的钱局长第一天上班，你把他都惊动了，你今天算是出名了，现场直播了。”
钱局长例行地询问吴明有没有其他不舒服，吴明摇了摇头，钱局长把吴明交给医护人员，带领下属离开了。
尾声
吴明总算当了一回网红，只是成名的方式超出他的想象空间，几个朋友们纷纷请他喝酒压压惊，连喝了十几个晚上。
冬泳协会名声大振，张会长被推荐为市“见义勇为”候选人，接连接受了采访。
新来的钱局长以亲民和干练的形象一下子博得了市民的好感，
吴明一直留着那个渔网，常常对着它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