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色渐渐黑了,北方荒凉的大地上,被暗蓝色的天笼罩。列车缓缓驶向南方,载着满满离家流浪的人。
我拖着重重的行李箱,勉强顺利上了火车找到自己的位置,放置好行李之后,就一个人坐在窗边,眼前一闪而过的景色跟记忆里的南方有很大不同,人烟稀少的平原上坐落着星星点点的房屋,远处偶尔有起起伏伏的山与沟壑,枯燥的枝丫孤零的伸在寒风中,早春的田地中有着朦胧的绿色。这是我从小生长的土地,如今远去,心疼与不舍夹杂着,心情不知如何叙说。
对面的窗边坐着一个面容平静的妇女,两只手自然交叠在膝上,黑色的发温柔地披在肩上,她独身一人,一直望着窗外,仿佛能望穿挂念的心事,眼里有淡淡的愁色,很难从这样的地方遇见这样的人。我被她的平静吸引,目光一直不离,从她的身上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她也是如此面容平静,长直的黑发垂直腰间,看着我的眼里也是淡淡的愁色。不过我知道她的愁从何而来,她的愁,来自她日日夜夜的辛劳,来自我离家远去的背影,来自我们之间彼此心疼的心事。
【二】
寒假只有短短的一个月,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时,她来车站接我,看见我时眼里藏不住的欢喜,几句话没说便已红了眼眶,我打趣她,她赶忙擦擦眼角拉我坐进了车里。回家第二天我便发起了高烧,半夜里她起来拿了药喂我吃下,直到看见我睡了她才回到房间,大清早起床为我熬粥,如此几日,我的病总算是好了。之后因为怕冷就一直窝在家里,她喊我出门我总是一口拒绝,她故意瞪着我,我嬉皮笑脸地说:可能是发烧留下的后遗症,我现在啊,冷的要死。拿我没办法,她只好带着妹妹出门,回来买一大堆东西做一桌子我最爱吃的菜。妹妹在旁边噘着嘴说妈妈偏心只疼姐姐,她也只是笑着看我转身就进了厨房。
时至今日我才突然发觉到她的不一样,小时候她很凶,不仅我从不敢违背她的命令就连我身边的小伙伴也是见了她就不敢出声。跟如今的她大不一样,我时常想这就是时光吧,将凌厉严肃打磨成温柔朴实,可她仍然是坚强的,岁月只是带走了她年轻时的气盛,却将最宝贵的财富留给了她。
受她影响,我早早学会了独立,在别的小孩子还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的时候,我便踏上了远离家乡求学的道路。深夜无眠时,她总是喊我过去,我们聊到以后,聊到爸爸,她眼里的无奈和坚韧,在夜晚的灯光下,如此让人心疼。我搂着她入睡,一夜无梦。
要走的那天,我早早收拾好行李,她说不送我去车站,我说好。之后在我临踏出门的那刻她叫了一声我的小名,我转头看着她,她挺直了身子拿了车钥匙,开车送我去车站。
因为时间还早,我们去了一家小饭馆吃饭,那一顿饭吃的并无滋味。临近车站我让她停了车,说车站那边太挤你还是别过去了。她下车帮我拿出了行李,我感叹着再也吃不上她做的饭,她一边替我背好书包一边笑着说不会的,几个月很短的。
拉上行李走的时候我没有回一下头,任凭身后一句一句的嘱咐淹没在来来往往的车辆中。我知道看着我远走的背影她眼里会出现抹不去的愁色,此时的愁色又会伴随着无尽的不舍。背对着她,我只能用力地点头告诉她我都听见了,听见了她的嘱咐,听见了她不轻易表达的温情。
【三】
有人经过身旁,撞响了过道的行李箱,我将目光从远方拉回,对面窗边的妇女早已不见了身影,喝了一口还温热的水,我将卧铺上的东西摆放好,爬了上去。
躺在有些狭窄空间里,孩子的喊闹,大人的谈话,声音传进耳朵里,无比清晰。
突然感觉喉咙有些哽咽,那是一种脱离熟悉脱离庇护的惶恐,又是许下万斤誓言压在心头的重量。没有瞬息万变的景色,没有令人惊喜的谈话,这是我南下的路途,这是我离开她的路途。
临睡之际,下铺传来了一声奶声奶气的“妈妈”,泪水再也没能忍住,湿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