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头子是典型的中国人父亲,假设他痛锡(疼爱)子女,都在心中,从不宣之於口,怕肉麻,可怜小朋友揣摩心理的能力有限,有些公仔,倒希望大人可以画出肠的部分(有些感情,倒希望大人直接表达出来),否则你不肯讲,我就有理由相信你不爱我,就是这麼简单。又或者,亲昵一点的身体接触也是种现兜兜(现金、当场支付现金的意思,这里应该指直接、实在)的补偿,但中国人嘛,搂搂亲亲不作兴(流行),於是也就欠奉,直到小四那一年,爸爸带我去海滩,多得他那辆电单车,爷俩才有人生的第一次拥抱,唯一一个令彼此都不难为情的拥抱机会,可惜那台电单车入秋前就被卖掉了,而那年夏天特别短。 我对父亲的吝啬一直耿耿於怀,於是长大後就写了单车这首歌,再讲一次,是投诉,不是歌颂。的确是点给全世界父亲收听的,却不全是善意的。
——黄伟文采访中谈对《单车》创作的想法
一、“任世间怨我坏 可知我只得你 承受我的狂或野”
依然从末句说起。
《沙龙》里的感叹“其实人生并非虚耗,何来尘埃飞舞”;
《葡萄成熟时》里的低吟“谁都心酸过,哪个没有”;
这样的旋律配上陈奕迅的声音,末句,常常戳中我的泪点,这种情怀,在《单车》里表现得更甚。
如果按照黄伟文的情绪解读,那么最后这句词,实实在在是一种控诉。在外面不被人理解、受尽埋怨的时候,如果家里还有一个人,能够承受和包容你的任性和狂野,那是一种多么珍贵的存在。但,因为不善言辞、因为羞于启齿,在我们身边,有太多太多令人惋惜的疏离的亲子关系了。
这是一首写给父亲的歌,无疑。但是最后一句词,总会让我想起很多人。Eason的《无条件》,大概是对“任世间怨我坏/可知我只得你/承受我的狂或野”这句话的最好诠释。人生当中有这么一种拥有是无与伦比的,就是在认识你的各种缺点和坏脾气后,依然能够理解和包容你的人。
二、“不说一句的爱有多好”
不要不要假设我知道
一切一切也都是为我而做
为何这么伟大 如此感觉不到
不说一句的爱有多好?
只有一次记得实在接触到
骑着单车的我俩 怀紧贴背的拥抱
我们常说“父爱如山”。
沉稳、静默,但恒久。
我们常常会写“父亲不善言辞”。
是的,被你误解的时候,不怎么解释;你犯错误的时候,话少但严厉地惩戒;你做好事的时候,静静地笑和肯定。
黄伟文说,写这首歌,是控诉,不是歌颂。
没错,歌词的字字句句,我们都能感觉到一个孩子,对于内敛的父亲的不满。
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关心的时候,不要假设孩子都能知道和理解。因为天真的孩子,在他们年岁尚小的时候,哪里会懂得“察言观色”,他们只是畏惧并且渴望着。渴望父亲为自己做了什么之后能够大方的告诉自己,渴望自己期待表扬的时候能有一个大大的拥抱。
但没有。
在渲染“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那个年代,大多数男性是内敛的。
因此,那些什么都没说但却让我们感受到关爱的眼神或者行动,很多时候,是在时过境迁之时,在我们经历了很多,甚至自己也扮演起父母的角色之后,才能慢慢懂得。
在孩童的时候,父亲虽未说过一句爱你,但那份爱是真切存在的。这样的领悟,常常来得太迟。
所以,不说一句的爱,有多好呢?
因为欠缺表达所带来的传达的滞后性,可能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够弥补和修复的,而这中间,彼此又错过了多少机会去拥抱和体谅。
三、“难离难舍想抱紧些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难离难舍想抱紧些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膊 谁要下车
难离难舍总有一些 常情如此不可推卸
任世间再冷酷 想起这单车还有幸福可惜
父亲的拥抱,大概在什么时候呢?
有人会说,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把我举到脖颈上,看看他肩膀之上的世界。
有人会说,很小很小的时候,他逗乐我时会故意抱着抛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接住。
歌里写道“只有一次记得实在接触到/骑着单车的我俩/怀紧贴背的拥抱”。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
因为拥抱太匮乏,所以每一次拥抱彼此的回忆,都记忆犹新。
亲情大概是人活在这个世上,最宝贵的联结了。
每一次听到“难离难舍想抱紧些,茫茫人生好像荒野”这句词的时候,我总觉得害怕和无力。
人生到底什么时候,会让人感觉像是一片荒野啊?
可能是诸事不顺却找不到一个倾诉对象的时候;
可能是一个人在外打拼加班到很晚错过公交又犹豫要不要花那么多钱打的而落寞走在街头的时候;
也可能是在离家万里的地方看着夜里的万家灯火却发现没有一盏为自己而亮的时候;
感受不到前路方向的时候;
倍感压力十分无助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怀念那段蜷缩在父母怀中不需要面对人生险恶的时候……
特别需要一个拥抱。
不管来自谁的。
如果人生永远有个依靠,就像陈奕迅在歌里唱的“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膊/谁要下车”,谁又会想独自去面对外界的风雨呢?
但陈奕迅还唱过“人总需要勇敢生存”。
因此,不管多不想离开,该下车的时候,我们不得不下。
但是,无数次面对风雨寒冷的时候,那个单车上的拥抱,依然能让我们感到慰藉。
可惜,太少了。少到拥抱仅存在于记忆,少到需要安慰的时候仅能回味,而不是大方地去拥抱彼此。
三、“你爱我爱多些 让我他朝走得坚壮些”
你爱我爱多些 让我他朝走得坚壮些
你介意来爱护 又靠谁施舍
这里似乎不是控诉了,是呼喊和索求。
多爱我一些吧,这样我才能带着这份爱勇敢地去面对外界的风雨,如果连你们都不愿意付出这这些关心和爱护,我又要靠哪个人来施舍这奢侈的温暖呢?
每每听到这一段,都会流泪。
其实我在想,人有时候真的很强大,强大到可以靠一时的温暖在艰难的路上走出很远很远。
孩子希望在家里的时候,父母可以多给予一点爱,然后把这充足的爱变成坚硬的防护罩,去抵抗外界的残忍及冷酷。
我是认同这一点的。从某个角度上讲,家庭的爱会让人变得强壮,因为它能够筑起一个坚定的社会支持系统,让孩子知道,哪怕有一天,你离开了,你去到很远的地方求学、工作、打拼,不管生活的暴击将你的防御系统摧毁得如何溃不成军,只要回过头、转过身,你的家,一直在背后等你。
所以,多爱孩子一些,让他能够坚强去面对外界的寒冷,让他知道,就算失去所有,他还有一个家,家的力量,足以让他无所畏惧。
四、无所谓控诉或歌颂,爱确实需要表达,但它也需要发现
作为创作者,黄伟文希望天下的父亲都听听这首歌,他用一种控诉的方式希望每一个爸爸多表达一些对孩子的爱。
作为听众,在了解这首歌的创作背景之后,不管从中听到的是什么,那都是我们的感受。
感恩也好,后悔也好,想念也好,心酸也好,这都是歌曲给我们带来的共鸣,是音乐的魅力之所在。
因此,不管我们在什么场合听这首歌,不管我们听着这首歌的时候想到了谁,都希望,这首歌能够唤起我们对于爱和表达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