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梦里总是出现一片赭红的荒漠,夕阳凝固了大片的断墙残壁,方塔古堡。落日红晖下的沉默,却是红衣铠甲,血染白雪的诉说。
饱含泪水的我游荡在吐鲁番的高昌故城,那里曾经是你以命相护的西州,是你和时宜心心念念的西州。我穿梭在断垣残壁之间,等荒漠的一场大雪,等与你的擦肩而过,等一秒的超越时空,将这封信交到你的手中。
小南辰王亲启:
见字如晤:
小南辰王安。在下姓千,名十二,字闲。请君莫费心寻之,君寻不得吾,如吾不遇君也。
不知君得书信时在作何,是与时宜共饮屠苏,还是二人避雨博弈,又或是君未遇十一,但愿吾之书至之未晚。
吾有一段街知巷闻的传诵之词,想小南辰王必闻之。“美人骨,世间罕见。有骨者而未有皮,有皮者而未有骨。小南辰王是世上仅有兼有骨相与皮相的人。美人骨比之帝王更为稀。”您不以为然,然心怀不轨之人却甚恐惧,恐惧至连一副骨都难容。
剔骨的结局,您想过吗?整整三个时辰的剔骨之刑,您无哀嚎一声。可是您的十一替您痛苦哀嚎了彻夜。时宜因您开口,却也因您,再也难以言语。直到您去的第四日,大雪漫漫,我看见一袭红衣,从您守护一生的城墙上,一跃而下,满地红雪。生于大雪的时宜,也随着漫天大雪走了。
若君愿,不妨起身军营,视诸位将军、军师、凤阳王、时宜,还有您只有捷报的王军。您舍弃皇姓,立下不娶无后之誓时,皇室已无亲人。惟危难时,才知你是皇叔,平安享乐时,以你为眼中钉。唯有王府才是至亲。
君若神,人惧神,乃欲毁神,毁不得神,于是寻神之软肋。
坊间传闻:“小南辰王与太子妃行苟且事,罔顾师徒名分,罔顾纲常伦理;清河崔氏已与小南辰王府联手,美人天下,双手奉上,只为分疆裂土,由望族一跃成王。”小人终从这则坊间传闻中得君软肋。
皇族深知,君永不破民之安,也知时宜是君死亦护之周全者。您心中愿百里无硝烟,人间炊烟不断,千里绵延。可他们满是淤泥的眼里,看不到您骨子里的善,看不到您的大义,只知您足以分疆裂土,一跃成皇。您帮了一次又一次的皇室,却用您守护的安宁和时宜逼您放下了手中的刀。
您说过,你不是英雄,也有私心,也有想做不能做的事。您与十一明明今世相知,为何甘愿许来世相守?为何您就不愿自私一次?
吾微不足道,只愿谏君。手中握刀者,弃刀,当三思。吾虽知,即君知终,仍选旧者。但吾愿君早知结局,能有保全自己之法,万全之策。哪怕您推翻北陈,自立为王;哪怕隐姓埋名,归隐江湖;哪怕只与时宜以师徒之名,在西州相伴一世。无论何种,在下求吾王只为您自己活一次。
是吾在胡言乱语,失礼了,请君谅之。
此信希望能为您有些用处,也希望您为时宜擦石榴的那块白绢布,可以永远都用来擦石榴,而不是用来给时宜遗书“辰此一生,不负天下,唯负十一。”
千十二敬上
守在断壁残垣的我,终于有一天在荒漠的大雪中青丝变白发。我紧握着那封信找到了那神奇的一秒。我将信送到那双手中,那双却是剔了骨的手。
我有些难以接受的颤抖,当我快要跌倒在地时,闹钟突然惊醒了我的梦。我抹去泪痕,坐在床上打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时宜在机场光着脚追上了相貌平平的周生辰。这一世,王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